自夙回说了那番话后,这四周便笼在一片阴沉的寂静里,寂静得好似连月光浮动的声音都在依稀可闻之间。
忽地,有位公子轻轻展开手中的折扇,“刷”地一声,众人的目光随之微微动了一下,那公子轻轻摇着手里的折扇,那折扇的扇骨是上好的青玉,是一夜春雨后,草色遥看近却无的青得通透的颜色。扇面是最好的生宣,一面留白,另一面用笔墨题了字。扇骨尾端挂了一块白玉的扇坠,上面雕刻的应当是些花草树木,离得远了,看不清具体是什么花草树木。那公子缓缓地轻摇着那柄折扇,那折扇不轻不慢地来回摇晃之间,可以瞧见折扇内面的所题的字十分刚劲有力,又兼之十分飘逸隽秀,只是那折扇被那公子来回轻摇着,实在难以看清那上面究竟题了何字。
只见那公子轻笑,柔美动人,此人的声音如林中溪涧之幽泉,十分悦耳动人,“公子说得有理,我亦是如此认同的,现在啊,稍会点文墨之事的便以文人雅士自居,动不动就爱编写野史杂谈,要不就是某家的大家闺秀爱上了落魄书生,其中又必得添上一两个小人作乱,满书皆是胡说八道,为了博人目光,还总爱给这些故事拉来两三个名人的名字,搞得如今民间文坛一派乌烟瘴气,都没什么好听的故事了。”
夙回置若罔闻,他又变成了那个端坐在尘世里却脱俗于尘世外的谪仙了,倒是摄政王应下了这话,他笑说道:“这位小公子倒有些个见识,不过说起这如今的好故事,也不是没有的,这不前几日那名伶在衣姑娘不就编排出了一出好戏,我瞧这出戏啊讲的就是个极好的故事,实不相瞒,本王啊,仰慕那在衣姑娘的风采已经很久了,这不,今儿个本王听说在衣姑娘今夜要登台献艺,特意来此就是为了听那名伶在衣姑娘唱戏的,一睹名伶在衣的风姿,可是眼见这夜已然深得很了,怎么不见那名伶在衣姑娘呢?”
那公子漫不经心地轻轻摇着手中的折扇,折扇上坠着的白玉扇坠随着那轻轻摇动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只听得此人随意地开口说道:“那名伶在衣不是一贯如此吗?想登台唱戏儿就唱戏儿,要是不想今儿个没想唱的戏,又或是碰上心情不悦的时候,又或是什么理由都没有,就是不想唱那么谁邀都不唱,哪怕是她自己决定今儿个唱戏,只要她唱戏之前又不想了,那么说改便能改了,她素来如此任性的,王爷若是真的仰慕在衣已久,又岂会不知?又或者王爷虽然知道,还是想将此话说出,好叫哪一日传到那在衣姑娘的耳朵里,不过王爷为何要如此呢?在下实在想不明白。”
那人将话说得轻巧且随意,一派地状若无意,好似不过随口与那摄政王搭个话,可座中不少历经宦海之人,一下便明白这话无论是否有意地令其中有了弦外之音,终究还是震开了弦外之音,这音震得巧妙,还余音绕梁,萦绕心头,这话分明有所指,暗指那摄政王对那名伶在衣姑娘有些不为人知的意图,说是仰慕,不过是以此为借口,想接近那在衣。
一时间心中了然的人不说话,自顾自地装聋作哑,心中不了然的人也被这诡异的气氛所感染,同那些人一起装聋作哑。
苏落心中明白那公子话中另有所指,分明在说那摄政王对那名伶在衣有所图谋,只是一个堂堂的王爷要什么有什么,好端端地图些什么呢?苏落瞧了夙回一眼,聪明如夙回,想必早已听出这话中的玄机,可是夙回还是一派云淡风轻地端坐着,她心里明白夙回自然是不理会这些与要事无关之事的,他端坐于此,只是为了等那位名伶在衣姑娘的到来,又或许夙回此番行事只是不为了打草惊蛇,实则他心中早已一派了然了?
苏落轻抿了一口茶,继续隔岸观风月,她的余光扫到了懒散坐在一旁的景萧身上,此人向来多话,此时却悄无声息,难不成也在装聋作哑,只见景萧随意地摆弄着盘中的点心,左挑挑,右拣拣,他挑挑拣拣了好几番,又将拿到手中的点心一脸嫌恶地放下,苏落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不料这一眼被他瞧见,他即刻笑道,“哟,苏贤弟方才瞧我那一眼真是深情款款,可是在同我暗送秋波,也不知此前是谁一派坚定地说不认识我的?”
她是瞪了他一眼,怎得被他说成了暗松秋波,苏落不搭话,此时若是搭理他,他定会愈发来了兴致,届时反惹了夙回不快,这夙回一不快,哄起来着实费劲,要是这哄还哄不好,那么她将在归止楼之中度过一段和夙回一起不快的日子,她人生在世的宗旨就是找乐子,可不是自寻烦恼,自讨苦吃,索性将景萧那番话当作没听见。
不想苏落不理他,他反而愈发要同苏落说话,他勾唇,笑得邪妄动人,“哟,苏贤弟这还不好意思了,苏贤弟这害羞的模样还真是别致,叫我欢喜得紧啊!”
苏落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让他别在说话了,不想他淡定自若地接下苏落这满含怒火的一瞪,笑得如临风盛开的妖冶之花,“哟,我这说欢喜你,你就又给我暗松秋波示好了,就不怕你旁边这位人间万顷晴雪恼你啊?我可是为你着想,你可别那什么咬了吕洞宾,不是好歹啊!”
景萧竟敢骂她是狗,是可忍孰不可忍,她今天必须教训教训景萧,让他好好体会一下归止楼楼主的厉害,她正想不顾一切地回击景萧时,夙回却先他一步开了口:“这位公子,此地是我们先来的,公子不由分说便坐下,识不识礼数暂且不论了,只是坐便坐了,平白无故还要扰人清净,实在是令人无言以对了。”
夙回还是用素有的清冷语气说得轻轻淡淡,苏落体会过,深知她那么厚的脸皮都难以承受夙回的言辞,这世上只怕能能承受夙回言辞之人绝无仅有。
不想景萧便是那绝无仅有的几个人之一,他笑得自然如初,万千风流堆在桃花眼眸里,显得惑人无比,“哟,这位公子谬赞了,我就是不爱那些世俗的礼数,不想我这般不拘小节的品性就能得到公子的赞誉,公子还无法用言辞对我加以形容,实在是不敢当,这点若是放在苏贤弟身上,怕是可以寻到万千言语来夸赞我,公子您言语如此匮乏,实在是才疏学浅啊,怕是只有外表这副皮囊能迷惑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称得上一句人间万顷晴雪了!”
苏落:“······”我的天啊,能承受夙回言辞已然需要极厚的脸皮,极强的抗压能力,不想景萧非但应下了夙回的话,还不动声色,自若地回应了过去,这真是一场精彩绝伦的对决。
景萧风流含情的桃花眼眸落在了苏落身上,笑得风情尽显,语气一派温柔,“苏贤弟,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