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朦胧,许是因泪水浸的,想到此处苏落又轻轻抬起衣袖想拂去眼中的泪滴,百般擦拭却是徒劳,苏落蹙着眉头用力地拭去眼角的泪,那片朦胧笼在她眼前,怎么也挥之不去,耳边是那名伶在衣的絮语,“姐姐若想见我,就去楚二爷府上吧!”
她低低的声音悠长开去,萦绕在苏落耳边,苏落在迷迷糊糊之中见到玉手纤纤抚上她的眼角,他的手透着的微凉寒意,他的动作却极其的温柔,语气虽说也透着轻微的寒意,却同他的动作一样轻柔,苏落挣扎着想要去看清眼前人,却是怎么也看不清,方才还在身侧的九陌忽地不见了,那名伶在衣也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只留她一人在此,眼前愈发朦胧,像是将她困入一团迷雾之中,她本能一般地握紧了这自迷雾之中向她伸出的手,急急地疑问道:“九陌?”
被她双手握在手心的那微凉的玉手很明显地颤了一下,那人兀自从苏落紧扣的双手之中收回手,食指在苏落眉心轻轻一点,苏落猛地睁开眼,眼前复又清明起来,枕巾上是未干的泪痕。
她迟疑片刻,唤了声:“夙回?”心道此人是真是假?莫不是此刻又是另一个幻境?她稳了稳心绪,细细瞧了一眼眼前人,心下不由地安稳下来,嗯,是真的,因为眼前的夙回没有笑。
她既稳了心神,便敛了面上的情绪,见这窗外晴光大好,已是白天,想来夙回是见她迟迟不醒,故而前来唤她的吧,苏落缓缓起身,余光之中瞥见枕巾之上的泪痕,想来方才那向她伸出手的人也是夙回,思及方才诸多有失颜面之处,她微微一笑,故作轻松地说道:“方才好似做了个噩梦,失态之处,许是惊了先生,还望先生见谅。”
夙回睫帘半垂,长睫微微颤动着,好似蝶翼在风中微动,苏落见他这副模样,藏在袖中的手缓慢握成拳,不知怎的,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夙回这副面上淡若无物,可精致如剔羽的长睫微微颤动的表情是在隐忍着什么,可是夙回在隐忍些什么呢?
她敛了呼吸,虽说神色一派自若,手心却冒出了些许小汗珠,良久终是听得夙回开口说话。
夙回轻抬了长睫,将清冷如常的眼眸落在她身上,用一贯清冽泠然的语气淡淡地说道:“方才你并非做了噩梦,而是入了幻境,昨夜里你捡起的那柄折扇上被人施了幻术,你是在捡扇子的那时中的幻术。”
夙回竟知道得这般清楚?那么为何当时不点破,还让她就这般中了幻术,入了幻境?苏落不动声色地在心里思索,面上仍端着笑意,话里也不点破,“竟是如此,我真是孤陋寡闻,还是先生通透,一下子便能瞧出。”
“你为何不问我?”
夙回低沉的声音传入苏落耳中之时,苏落眸中不由地闪过一丝惊诧,不过须臾,那丝惊诧便消失不见,她眉目弯弯,大方得体地微微笑着,“先生此话何解,我该问先生什么?”
夙回半垂下长睫,将清冷的眸子掩在那长睫垂下的一片黯色之中,瞧不出是什么情绪,只听得他的清冽而毫无波澜的声音,“问我,为何当时分明知道那柄折扇被施了幻术,却不告诉你?”
苏落神色未改,端的是落落大方,她笑了笑说道:“先生这么做,自然有先生的用意,我这等蠢笨的俗人,一来没有理由揣度先生的用意,二来我心中有自知之明,便是揣度了也想不清先生的用意,再说了,先生断然不会做出对我不利的事情,我自当信任先生。”
苏落心想,她这席话说得这般圆滑漂亮,便是夙回也断然挑不出什么毛病,可她偏偏忘了,对方若是真因你不高兴,任你说得再圆滑,再天花乱坠,人家还是不为所动。
夙回是个多难伺候的主儿?苏落以为在过去的一千多年里,自己已经知道得足够清楚,可是今儿个夙回再度为苏落开阔了眼界!
“我问你,你为什么不问我?”他的声音清冷平和,语气之中毫无波澜起伏,面上也是一派云淡风轻,好似不过在于你闲话家常。
苏落却被他这副样子一惊,差点又要稳不住面上的神情,她心里叫苦不迭,什么情况,怎么又回到这问题上来了?这问题方才不是问过了吗?总不会夙回是方才没听清,让她再说一遍吗?
于是苏落把刚才又说了一遍,她将面上的笑意添了几分生动,眼神添了几分恳切,语气也愈加恭敬柔和,“方才同先生所言便是我心中所想,我认为先生这么做,自然有先生的用意,我这等蠢笨的俗人,一来没有理由揣度先生的用意,二来我心中有自知之明,便是揣度了也想不清先生的用意,再说了,先生断然不会做出对我不利的事情,我自当信任先生。”
夙回长睫微微动了下,终是没有再问。
苏落刚在心底暗松了一口气之时,夙回又再度开口,清冽如山涧潺潺泉水的声音入耳,苏落不由地将藏在袖中的紧握成拳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那,你在幻境之中遇见了什么?”
苏落神色不改,心中暗自思索片刻,总不能同夙回说,她在幻境里遇见了夙回,而且幻境里的夙回还刺了她一剑,一剑穿心的那种吧,她稳住面上的神情,笑得大方得体,特意省去了事实,虽说她知道省去一星半点的事实都不能称为事实了,她还是好心地省去了在幻境里遇见夙回这一段,然后矫饰了一下幻境之中发生的故事,说得尽可能的言简意赅,因为最简单的话总归最不会错的,“我在幻境里见到了那名伶在衣,她还为我唱了一出折子戏,最后好似还听见她说什么,若是要寻她,就去楚二爷府上。”
苏落原以为夙回定会将重点放在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上,可不想他竟问道:“可还有旁的?”
苏落只得继续回道:“还遇见了一名唤九陌的男子,其余的记不大清了。”
苏落心想既然已经称自己记不大清了,夙回总不会再问下去,不想夙回好似全未听见她说的后半句一般,他仍是问道:“可还有旁的?”
他的语气清冷如常,无甚起伏,只在最末尾处稍稍听出一丝停顿与迟疑。
苏落敛了眸中疑惑,微微笑道:“其余的真真是记不清了,想来也无旁的紧要之事,故而记不清了吧。”
苏落觉着话已说道此处,夙回总归不会再多言了,应当拉上她就直奔那楚府,去寻那楚二爷了吧。
果然她收获了良久的寂静,却不想良久寂静后,她听得夙回极低沉的一语,清冷的声音里平静地叙述着,“可我听见了,你唤了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