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苏落忽地开了口,问道:“你可还记得我?”
阴风忽起,他眼中晦暗不明,“我缘何要记得你?”
苏落道:“那你可还记得千年前有一女子遇见你,并为你治好了眼睛。”
他望着她,好笑一般,道:“这个我自是记得,我记得千年前的那日有人为我医好了眼疾,此等大恩自是永世不忘,不过那人不是女子,而是男子,怎么姑娘这趁着阴森森的夜幕赶来,莫不是要告诉我,你便是那男子吧?”
男子?苏落一时讶然,夙回不是这般同她表明的吧,又或者是自己理解错了,难不成那日自己竟是女扮男装救的他吗?
她道:“或许那日我是女扮男装来着。”
“呵呵,”他笑得邪妄,分明是在讥笑苏落所言,“或许吧。”
他嘴上笑她痴妄,心里却止不住地想,若真是她,或许是件极好的事情,他不由地想起那天,若是当日遇见的是她,或许今日便不是如此境遇了吧。
暮春三月,昨夜那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天色将明未明,尤能听见竹屋落下的水声滴答滴答响了个不停,凭空添上几分凛冽的寒意。
清醒之中复又清醒,恍惚之中复又恍惚,那男子穿着一身的青白衣衫终于是不得不醒来了,听了一夜的雨声,这竹林小屋也并非似他当初所想的那般清净。
他从青石板上起身,半坐起来,理了理湿透了的袖子,拿起身边的酒坛,直直地将最后几口酒猛然灌入喉中。
酒尽了,他随手丢开了酒坛,才透过满眼醉意清醒地看着眼前的漫山翠色,一夜春雨,竹林生翠,漫山翠色袭人,多好的春色啊!可他只觉得周围寒气逼人,那寒气直直逼进他的心口里。
他捂住泛着密密麻麻的疼痛的心口,忽然笑了,那笑宛若开春之际初绽的桃花一般,嫣然得令这漫山翠色都在一瞬之间失了色彩。这才不惊觉男子容貌,虽说是满脸醉态的颓然,却不能掩盖其身上的清润谦和,淡雅温柔,眉目清秀动人,这一笑,更是令花容失色,惊艳了世间山海。
只是这笑很快就被那楚楚皱起的眉头所替代,忽然之间,男子嘴角溢出鲜血,他无力也无意去擦拭,只是任凭嘴角的鲜血流了下来,沾染上那青白色的衣衫。他疼痛无比,却又寒冷无比,只能蜷缩在地上,任凭鲜血从嘴角溢出一股又一股。
忽然,他费力地牵扯起嘴角,半天终是用尽力气,笑了笑,说道:“竟是你。”
顺着他灿若明星的目光看去,是一身着玄色衣衫的男子,男子眉目俊朗飘逸之中不失阴狠刚毅,眸色流转之间是令人感到阴寒的深不可测,却又不得不为他的那双眼眸所折服,实在是美得不可方物,只是一眼,便要沦陷进去了一般。
地上蜷缩着的那青白衣衫的男子用再次费力地牵扯着嘴角,笑着,说道:“我竟未想到殿下会来此。”他看着那高高在上,居高临下看着他的男子,声音柔得宛如秋水,清澈动人。
而那男子仍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还是那么深不可测,他就那样看着他,看他疼得蜷缩在地,看他冷得微微颤栗,看他鲜血不能自控地从口中溢出,看他笑得如初见般温润可人……
那男子终是半蹲下身子,地上那人见状拼尽了全身的气力扯了扯那人玄色的衣袖,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如今已经达成了你的心愿不是,还来找我做什么?”
男子听到此言,冷冷勾唇,笑了一下,直起身子,再次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青白色衣衫的男子蜷缩在地,自嘲般地轻哼了一声,随后不管不顾嘴角直流地鲜血,固执而认真地望着那玄色衣衫的男子,声音静如止水,毫无生气,“你我这样的人,想来都没什么好下场。”
他的眼眸总算在深不可测之中浮现出一丝别样的情绪,他面带薄怒地瞪着蜷缩在地的男子,质问道:“你说什么?”明明自己已然听得一清二楚,可是却执拗地想要明知故问。
那蜷缩在地的青白色衣衫的男子已别过眼去,不再看他,眼里一片空无。夙夜终是压不住心里奇诡的感觉,蹲下身子,执拗地扳过他的下巴,逼他看着自己,那人却倔强地将眼睛别了过去,望向别处。
那男子心里怪怪的,伸手扇了他一掌,那人也无力躲避,只能生硬地任凭这巴掌火辣辣地打在他的脸上。
见他鲜血从口中喷薄而出,他的手才无意识地隐隐颤抖了一下,他心里意识到自己下手重了,却又不满地驳斥自己,这人以为他自己是谁?!哼,打便打了,那又如何?!谁让他口不择言的!都是,都是他不好!
青白色衣衫的男子无力挣扎,仍旧蜷缩在地,身子却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夙夜拉起他,见他嘴角满是血污,嘴角还是止不住地溢出鲜血,冷道:“你可知,你将不久于人世!”
男子不理会他,紧紧闭上了眼睛,显然是不想看他,夙夜登时不知为何,竟觉着有些怒意,他狠狠地瞪了一眼蜷缩在地的男子,声音里满是阴狠寒意,“你如此,便去死好了!反正这也合该是你的结局。”
地上的男子冷哼一声,声嘶力竭地一声苦笑后,只见一阵银光晃了眼睛,那青白衣衫的男子见藏于袖中的匕首狠狠地刺进了自己的心口,他冷笑道:“呵呵,如此心疼了,便不心疼了吧。”
居高临下,一袭玄色的男子猛地瞪大了眼睛,他莫名地伸出手,将地上那缕青白衣衫揽入怀中,在触到那人冰冷不像往昔般温暖的身躯时,他止不住地收紧了手臂,死死地抱住了怀中的人,玄色衣衫的男子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知道自己心口处疼痛难忍,疼得他几欲难以呼吸,他听见自己说道:“你骗我的,是不是?”
男子知道虽然他必将要至他于死地,可是他也知道他也就只有他了,他竟就真的为他走到了这般地步。
苏落咳了一声,试探地问道:“怎么了,你在想什么,你不相信我说的是不是?我可是认真的,那日真是我救了你。”
那人笑着望向她,“哦?那你说说你那日怎么救的我?”
苏落不知道怎么说,她是真的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