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江理也喝的尽兴,不禁拿出白玉箫吹了起来,江理的萧声悠扬动听,在这空旷荒凉的北疆之上,如仙乐一般沁人心脾,众人端着酒碗安然的听着。
江理一曲吹罢,看着众人笑着,手里轻轻的拍打了几下白玉箫,随即将白玉箫别回腰间,又倒满水酒继续饮酒。
“大家继续喝啊,今日说好了不醉不休!”
众人又继续举碗饮酒。
苏暖梨从刚才一直跟在江理身旁,江理一碗一碗的无度的喝着酒,和平时所见的一样,喝的肆无忌惮,酒水一半进肚肠,一半洒在衣衫和头发上,这会儿身上已经湿湿嗒嗒了,苏暖梨好几次想拉着江理回屋休息,都被江理拦住了,江理只是看着她笑,眼神告诉她没事的,苏暖梨无法只能随他去了。
江理自从踏上北疆之后,似乎比在京城里精神了许多,平日里的懒懒散散也收敛了许多,但是这些许的改变里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心酸啊?苏暖梨都看在眼里,苏暖梨也看出来,比她更想拉着江理回屋的是宋老将军,老将军慈爱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江理,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在老将军眼里江理永远都是京城里那个清澈的少年。
江理红着脸,一手端着酒碗,一手在怀里摸索着,看着北疆的夜空出神,北疆空旷静谧,整片星空洒落在眼前,置身其中,让人不禁觉得自己太过渺小,江理面对着浩渺星空,满眼里星光闪烁,晶莹透亮,他笑意盈盈的看着,苏暖梨还是从他满脸的笑意里觉察到了丝丝失落。
“小王爷,冷不冷?要不要回去休息了?”
江理回眸看着苏暖梨,笑的更开了。
“王妃,你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不必等我了,我还能再喝会儿。”
宋老将军也过来扶着江理。
“小王爷,回去休息吧,累了一天了。”
“没事的,我今日实在是高兴,还能再喝点。”
“我的小王爷啊,你什么时候能仔细点自己的身体啊?你的身子这样耗着,迟早有一天会垮掉的……”
“老将军,我的身子好着呢,倒是您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不然王兄和皇嫂在京城里可是放心不下啊。”
老将军听着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一些来。
“陛下和皇后都还好吗?阿云呢?今年十五岁了吧,也不知道长高了没有?我也是好久没有见过他们了。”
江理听着心里难受起来,此时的宋权不是戎马一生的老将军,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普通的祖父,挂念着远方的女儿,女婿,孙儿,若不是自先帝之时朝中重文轻武之势盛行,我朝今日也不会几无可用武将,可怜老将军年过半百之人仍然在疆场上厮杀,回不了京城也享不了天伦之乐。
“老将军不必担心,王兄和皇嫂都很好,恩爱如初,阿云也长大了,已经是少年模样了,阿云聪颖好学,勤奋用功,也不用王兄皇嫂操心的。”
“那就好。”
老将军听着开心极了,整张脸都舒展开来。
“好,那就好,只要小王爷,陛下,皇后,太子你们都好好的,老臣我就放心了,我这身老骨头就还能在疆场上守个几年,保你们京中无忧。”
“老将军放心,大可不必操劳过多,你老人家保重好自己就好了,听我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像我,阿爹阿娘走的早,我不也没遮没挡,潇潇洒洒的活到这么大嘛!”
“小王爷凤子龙孙,皇亲国戚,贵气的很,自然与寻常人不同,天生的福泽无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若真是这样,本王倒是要不了许多,把我这福泽分些出去,保佑我朝社稷太平永固,百姓永享安乐。”
江理说罢笑意盈盈,摇头晃脑,手舞足蹈起来,苏暖梨一惊,以为江理又要翩翩起舞,赶忙拉住江理,却不想江理一跺脚,歪着头,红着脸,眉眼一弯,冲着苏暖梨一眨眼,停住不动了。
王升将军今日见了江理,打心眼里喜欢,活了三十年了,很少像今日这样高兴过,父母都是本本分分的庄稼人,前二十五年,勤勤恳恳与世无争,后五年,参军领兵沙场征战,要不是何仁将军看中他这一身力气,招来军营,他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个位置,自己就是个愣头青,迎来送往这些他不懂,只知道练兵打仗,他也庆幸自己是投了军营,要是在朝为官他一定活不过三天。
他没有想到的是,堂堂一朝高高在上的王爷殿下,这般的洒脱随意,与以往京城里来的人物大不相同,其他大人奉旨前来边疆,一个个官威十足,不可一世,他见的多了,王升粗人一个,不会这些迎来送往,客客套套,大多是躲开去练兵巡逻的,都是老将军和何仁将军人前人后左右打点照应的。
王升丢下酒碗,抱起一坛酒走到江理跟前。
“小王爷,王某今日高兴,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王某就不跟你客气了,我再敬你一碗酒,只是这些酒碗太小家子气了,喝不痛快,王某就用这酒坛了!小王爷你自己随意!”
王升说着仰起头就要喝,被江理按住酒坛拦下。
“王将军且慢!本王今日也是高兴,能与众将痛饮实在人生快事,本王这酒碗也不要了,拿酒坛来!”
江理说着也将酒碗丢了,抱起一酒坛仰头就要喝,众人都有些大惊失色,王升将军人高马大,抱着脑袋一般大小的酒坛倒没什么,可小王爷江理,高高瘦瘦,俊美柔弱,抱着这一酒坛倒有些突兀,这么一坛酒下肚,也不知道小王爷这身子受不受的住?
小王妃苏暖梨和老将军宋权都有些担心,想要拦下,苏暖梨拉着江理,宋权拉着王升,还没等二人动手拉住,江理和王升手里的酒坛已经倾倒而下,酒成一注,洋洋洒洒,灌入二人口中,“咕咚咕咚”,酒水一半进肚,一半洒在衣衫头发上,不一会儿二人就饮尽一坛酒。
“痛快!”
江理与王升异口同声,二人互相看着仰头大笑,随即一同丢下手里酒坛,又同时抱起另一坛酒,同样的一饮而尽,接着是第三坛酒。
王升抹着自己胡子上的酒珠,忽然单膝下跪,双手抱拳冲着江理行礼。
“小王爷爽快!末将从军五年以来,从来没有见过京中来人像小王爷这样洒脱不羁的,末将乡野粗人一个,空有一身蛮力,报国无门,后来幸得何将军赏识,领末将前来从军,使得这一身蛮力有用武之地,今日见了小王爷这般,实在心生欢喜,酒喝得多了,话也多了,还请小王爷见谅!”
江理丢下酒坛,哈哈大笑起来。
“王将军爽快之人,通透随意,本王也是心生欢喜,能与众将在北疆相聚痛饮,真是人生幸事,我朝有军如此,何愁四海不宁?”
江理说着扶起王升。
“王将军快快请起,地上多凉啊,今后,至少本王在的这些时日,本王下令,众将不得再三跪九叩,众将浴血奋战已经够操劳的了,再被这些繁文缛节所束缚,那真是本王的过错了。”
宋权上前,扶着江理。
“王将军今日是真高兴啊,军中军务繁忙,又有明文规定不得饮酒,王将军虽是好酒之人却一直滴酒不沾,实在难得今日与小王爷痛饮一番,你二人喝的酒多了,看这衣衫都湿了,快去换了吧,不要着凉了。”
宋权说着要给江理整理衣衫,手里拎起江理衣角,皱了皱眉。
“小王爷,你这衣衫怎么都湿透了啊?怎么也不去换了?这湿衣穿在身上,要冻坏身子的!”
江理抽回衣角,依旧是笑嘻嘻。
“哎……!不碍事的!本王身子好着呢,没那么娇贵……咦……咦……王妃?”
江理说话间,苏暖梨已经解下自己的披风给江理披上了。
“王妃,我不冷,还是你披着吧……”
“我也不冷!”
苏暖梨平静的给江理系紧披风,也不去管江理是什么表情,江理无法,只能笑嘻嘻的看着众将一动不动,任凭苏暖梨摆弄。
宋权老将军看在眼里,心里很是欣慰。
“真好,终于有人能照顾咱这小王爷了!”
苏暖梨系好披风又退回江理身后,依然是寸步不离的守着江理。
王升将军起身抖了抖自己衣袖,摸着自己的胡子,上下打量着江理,江理红着脸冲着王升一挑眉毛。
“王将军,看什么呢?也被本王的美貌所俘虏了吗?”
王升扑哧一笑。
“小王爷真是说笑了!小王爷长得是真好看,花容月貌,长身玉立,王某活了三十年了,也没见过像小王爷这般好看的男子,你看咱这军营里,都是像王某这样的糙汉老爷们,一个个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唯一长得好看点的也就是何将军了,算的上咱们军中之草了,今日见了小王爷和赵大人才知道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赵大人也跟咱们何将军一样好看,难怪当年在朝中二人就有京中双璧之称,当然最好看的还是小王爷你了,他们二人加一起也没一个小王爷好看,说你是我朝国草也不为过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王就是喜欢王将军这样的爽快之人,爱说实话,没错,我朝国草非本王莫属了!”
江理仰头大笑,笑声清脆响亮。
另一旁相对无言,自顾自喝着酒的何仁,赵非也被这边的声响惊动了,放下酒碗走了过来,王升看着走过来的何仁,赵非二人,指了指江理。
“小王爷你看,咱们军中最好看的三人聚到一起了,军中三草,你们三人往那一站,真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啊!”
宋权老将军看着江理,何仁,赵非点点头,也笑了起来。
“王将军今日可真是绞尽脑汁了,为了夸三位,把平日里不用的赞美之词都用上了,平日里王将军可不是这个文绉绉的样子的。”
王升将军抓着头发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被老将军看穿了,平日里看着何将军出口成章的样子,我那个羡慕啊,想着有一天能像何将军一样,一开口就是好有文化的样子就好了,没想到今日见了小王爷还真用上了。”
何仁听着这话自谦起来摆摆手。
“王将军过誉了,何某从军十载,已经不沾纸笔许久了,肚子里的那点墨水也早就用完了,现在已经拿不上台面了,在小王爷和赵大人面前就有点班门弄斧了。”
江理一惊摇摇头。
“哈哈哈哈……本王肚子里哪里有墨水啊,也就有点美食美酒,不说也罢。”
何仁欠身向江理行礼。
“小王爷谦虚了!十几年前末将有幸在京城里得见小公主,驸马爷与小王爷一面,对于小王爷的文采也是见识过一二。”
何仁说着漫不经心,江理听着隐隐在意,望着何仁就是笑,摸出腰间的白玉箫在手里拍打起来。
“哦?本王在京城里有见过何将军吗?看本王这记性竟一点也不记事啊?”
“是末将冒昧了,小王爷的确没见过末将,也是十多年前先帝还在世,恰逢当时太子殿下也就是当今陛下生辰,先帝大宴群臣,末将与赵大人初入朝廷为官,官微人轻,只在远处远远的见过小王爷一面,那时小王爷大约十四五岁,却已是气度不凡,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大殿之上张灯结彩,欢欢喜喜,先帝龙颜大悦,令众臣为太子殿下题词助兴,当时朝廷广纳贤才,朝中人才济济,众位大人才思泉涌,佳文美句一篇接着一篇,但是先帝似乎都不太满意,于是决定让驸马爷赋诗一篇,驸马爷本就状元出身自然不在话下,可是小公主却提议让小王爷您来。
小王爷小小年纪于大殿之上镇定自若,安若泰山,大有小公主之风,五步成诗确有驸马爷之才,满朝惊然,先帝大悦重赏小王爷,小王爷依然是平静淡然,不骄不傲,末将不由心生佩服。”
何仁说着神情愉悦,脸上的喜悦也是发自肺腑,从何仁的脸上似乎可以看见十几年前的那一幕,敬佩之情也是真真切切。
江理听着脸上依然笑意盈盈,只是手里的白玉箫停下了拍打,握得紧了。
“何将军好记性啊,这事本王却记不得了,那时阿娘阿爹管的严,书还是读了些的,如今嘛早就丢掉了,全然记不得了,记不住了。”
的确,江理不记得何仁的面了,当时朝臣众多,他年纪也小的确记不得许多人,何仁说的事他也的确记不得许多,似乎更多是江理不愿提起,也没有多少得意之色。
江理手里继续拍打着白玉箫,抖擞了精神,却不知怎的,忽然身子微微一倾,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众人吃了一惊,苏暖梨伸手要去扶住江理。
“小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