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心难恻,更何况是一位猜忌之心强烈的帝皇,与之二十年夫妻、君臣的情分,也猜不透,这天下最后会落入谁的手中。
轻轻将花瓶转动,换了另个角度打量着这一束红梅,斜逸而出,却懂收敛。
就像她自己,稳坐中宫之位多年,却依旧是举止步步谨慎。
因为她知道,只有步步谨慎,才能稳坐中宫之位。
几日前便开始准备的宫宴,至今天方为最是热闹紧张。
“熙玉,去晤言宫,问问许贵妃是否又什么需要本宫帮忙的。”
“是,娘娘。”熙玉领旨下去。
作为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自然明白娘娘的企图。
七皇子年前已经开衙建府,娶得正妃为自己的亲表妹,庆安侯之女许伊人,如今个不住在宫里,操持宫宴,定是有些不便,倒是劳烦了许贵妃将此事作为了一等一的大事。
为了让自己的亲儿子主持的宫宴不出差错,又能在文武百官中扬立贤名,刚刚宫人来报,许贵妃竟略过了娘娘,擅自抽调了各宫大量宫人。
不过许贵妃这么多年一直恩宠不衰,母家又为权侵朝野的辅国将军府,那晤言宫什么逾矩的事没有做过,此事倒也显得不是什么大罪过了。
今日皇后派自己去晤言宫,明为体现宫中大度,六宫和睦互助,实则也是为敲打许贵妃,诸般事宜,皆不可绕过皇后。
彼美淑姬,可与晤言。
晤言二字体现了帝王的极尽宠爱,但是这晤言宫再怎么尊贵,终究是抵不过未央宫的正统与母仪天下的气势。
宫中诸人畏惧许贵妃的威仪而忙忙碌碌,宫外再此岁末迎新之际,也是一刻不停歇的辛劳。
但却比宫中少了许多规矩,多了许多嘈杂喧哗。
一屉屉叠垄的高耸的包子,冒着昂扬随性的热气,在这寒冷的冬天,更是夺目与让人忍不住的想要靠近。
卖彩色面人的小摊子也从不在这年关中惫懒,从来人们都是在这年尾是最大方、最易狠心买个着实没什么用处,只能单博人一笑物什。
早早的在街边支起了摊子,摊位前摆着许多栩栩如生的面人,或坚毅勇猛、或嫉恶如仇或绰约多姿来吸引来来往往的行人。
今日亦是如此,凡过往的孩童,总是会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摊子上琳琅满目的面人,然后用着渴求的目光看像身边陪同的大人,希望可以买下自己喜欢的那个。
一位穿着略显破旧衣物的妇女牵着一垂髻孩童,那孩子也是从远处时双眼便直勾勾的盯着那些个面人。
摊主已经摆摊数十载,自然对周围任何快要上门的生意都是极度的敏锐,但转眼一瞧二人的穿着打扮,本已挂上脸的笑容顿时收了下去,换做一张毫无表情的面目。
就如此打扮,即便是在这年关或者是观音诞等些个大日子,都不会有任何闲钱来买面人的,便懒得招呼此二人。
那妇女的行为也印证了摊主的猜测,径直拉着孩童像前走去。
摊主还在沾沾自喜自己果然是老江湖,眼光独到,给自己省了不少力气,便转头重新在人群中搜罗着那些可能愿意买自己面人的顾客。
只是那孩子略有些不依不饶,一直拉扯着妇女的衣角。
那妇女总算是停住了步伐,回头像孩童手指着的摊子看去,心下较量了一下,到底还是退了回去。
“想要哪个?”那妇人柔声问着孩童。
那孩童将整个摊子上的彩色面人都细细扫了一遍,最后选择了一套摊子上最贵的封神。
也不怪这孩童会选上,这可是摊主花了十来天才做出来的。
无论是哪吒脚踩的风火轮、姜子牙无饵的直勾,还是妲己的飘然的绯色披帛,都是十分鲜活生动。
这一套已经摆出多天了,问价的路人不少,但都是一听价格便摇着头离开了。
此时面前这穿着破旧的孩童指了这套面人,摊主也未当真,只说道:“这套有些个贵,您要不挑挑其他的?”
可那孩童还是要这套,那妇人问道:“多少钱?”
“这可要500文。”摊主边说边伸出手比划。
刚说完,摊子上便“哒”一声,被抛上了一块银子,那个头,得有一两银子之多。
“我们要了。”
摊主从那块银子中带着吃惊抬起了头,看向那个有钱买下这套面人的顾客。
发现摊子前依旧是除了这妇人与孩童再无其他人,那孩童已经兴致冲冲的伸手够着面人了。
那摊主才看清,这妇人远没有乍看来的苍老,仅是衣物破败了些,发髻又凌乱了些,脸却红润还泛着光泽。
明眸皓齿,绝非是个普通的农妇,听口音也不似京都之人。
大抵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少妇,家中突遭变故,落魄了,来这京都投奔亲戚,打打秋风,摊主揣测着。
一边在袖口中向外掏着钱,准备找还给这少妇,正数着钱,那孩童已经将一套的封神从摊子上拿了下来。
那少妇便又急匆匆的带着那孩童离开了,摊主着急忙慌的起身说道:“我还没找你钱呢!”
“不用了。”
看着渐行渐远的二人,摊主才缓过神来,又颠了颠这两银子,又用牙齿咬了咬,硬邦邦、实打实的银子。
今日不仅卖出了那套面人,还白白多赚了几百文,摊主不由自主的哼起了勾栏里红儿姑娘常哼的《西洲曲》。
眼前又浮现其刚刚那少妇的身姿,臆想着要是梳洗一番,换一身锦绣华缎,再配上一幅头面,那红儿姑娘怕是得望尘莫及了。
作为尚书府嫡女的顾蓉,现在可没有这摊主般洋洋得意,反而还特别的沮丧且特别沮丧。
明明这宫宴的酉时才开始,顾夫人已经张罗了自己身边的几个贴身大丫鬟,替顾蓉绞面、贴花。
又在几套特意为着宫宴着水嫣绣房几位手艺精湛的秀娘赶制出的长袄中挑拣着。
往年里自己这女儿或一鸣惊人或安之若素,总自己做着十足的打算,自己只需略略在大事上点拨句,从不需要自己如此亲力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