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鹿知道顾慕之当下同她说的话，给她的承诺，都是他的肺腑之言。

所以她感动，她泪目。

但是她知道这些不可能发生，因为他是这个世界的人，而自己做完任务后，就脱离了这里，再也和他无任何关系。

而她的灵魂离开后，他能否察觉，又会如何应对？她不知道。

荀鹿觉着，这一刻又变得很不真实。

就如这护城河的波纹一般，一阵阵飘荡着，由近及远推动着河上的花灯，使得它们在眼前变得愈发小。

他们才将放落的，那两盏硕大的白河灯，随着荡漾的水流，无可逆转地飘远而去。而两盏灯之间，也因着水纹的推力，不可控制地渐行渐远。

河灯距离他们愈加悠远，逐渐同其他的花灯一样，变成一个个白色光点，与星辰交相辉映，梦幻又凄美。

上一刻，闪烁的烛火心还提醒着人，它们的真情实感；下一秒，视线模糊，已然无法将它们与星河分清。

世事无常，太多遗憾残缺，不过如此吧。

......

想到接下来要同顾慕之说的话，她便更有道不清的愧疚。

还好他现在看不见自己的脸，自己也看不见他，少了些尴尬难堪。

“师父——如果，我想和你决斗。”她的小脸往他肩胛骨凑凑贴贴，像怕冷的小猫儿似的，在他身上不断汲暖，“你觉得......我可以赢吗？”

顾慕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脑袋，像是替她顺毛儿似的，肯定着她：“你可以的。”

“你没有疑问？”荀鹿惊讶于他的干脆，她倒有疑问了。

“没有。”他又淡淡失笑，她感受到他喉结的振动，又听他道：“我说过，你做什么都可以。”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这个问题，三年前，他们才认识那会儿，她便问过他。

那回，他没有正面回答她。

这次，她听到他简短有力的答案：“因为，你是小鹿。”

......

荀鹿还在闷闷地琢磨顾慕之的话，只听脑袋上方又传来他的声音：“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决斗？”

荀鹿其实早已经想好了，脱口而出：“三月初七，我及笄礼的那天。”

她补充道：“你说要给我办一个盛大的及笄礼，还要邀请师祖一起过来......就定在那天，及笄礼过后，剑侠山上，只你和我两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这样的话，就让他们的关系，在他为她办的及笄礼之后，他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之后，戛然而止吧。

而她可以借此机会，终于能见到一瞬仙人。她也许能够得知苏父的发妻出走原因，果真这般，也算替宿主和她的养父解开一个心结了。

而剑侠山上，只余顾慕之和她两个，算是她对他最后的温柔与善意吧——一念公子，是不可以被任何人打败的。

打败一念公子这件事，就让它成为他们两个人之间永远的秘密。

......

“好。”顾慕之不加犹豫，沉声应下。

接着荀鹿手里被递了样物事，她“咦”了一声，低头去看。

入眼的是一只通体灿金的弯牙匕首，鞘口紧实地镶嵌着各种红绿宝石，匕首身有繁密细致的隽花，漂亮又精巧。

她一把将它拔出鞘，寒光一闪，险些晃了眼。

“小心，它锋利得很。”顾慕之提醒道。

她欢喜非常，借着星辰光点，各种角度观赏着，来回地打量摩挲，爱不释手，口中喃喃：“好匕首！！！！”

“本想着寻个时间送你，眼下看，正合适。“他瞧她高兴，嘴角也高高上扬着，眉眼尽是不加掩饰的笑意。

荀鹿使过的匕首也不少了，从前在王府，顾慕之也紧好的给她用的，而这把不论是工艺还是材质，都要更上一乘。

只是，略沉了些......

于是她迟疑了下，默默地问了一声：“师父，这通身上下，不会都用的金子吧？”倒不是说金子贵重，用来锻造匕首太过奢侈，毕竟她师父万人之上，有什么用不得的。

只不过这样一来，确实比一般匕首要沉一点。可以看出通过鬼斧神工的锻造手艺，已经使它轻巧很多，但原本可以不这么做的。

单用青铜与钢，手艺好一些的锻造师傅，便可以做出一把上乘的匕首。

得到顾慕之肯定的答复之后，荀鹿的小瓷音轻轻响起，发出了疑问：“那你为什么，非要送我金匕首？”

她的小耳朵尖尖依稀泛着红，在星光的映衬下更加小巧可爱。

顾慕之忍不住又去捏她的小耳尖，含笑望她，眉眼温和：“因为黄金保值呀，小傻瓜。”

荀鹿：“？？？”她一脸懵逼地望着他，没想到居然从纤尘不染的一念公子口中，听到这么接地气的话。

顾慕之瞧她听不懂，继续温柔地解释：“一刀多用，你使的上。”

“......”这一下，荀鹿更是陷入了自我怀疑，“就这样？”

“嗯，就这样。”顾慕之点点头，察觉了她的不对劲，追问，“怎么了？”

荀鹿陷入沉思，一脸懵逼地转眸望向护城河，默默看风景。

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一个电视剧，女主生日的那天，男主角给她送了一扇防盗门，直接把女主“哇”地一声感动哭了。

荀鹿蓦地把这个情节对照在自己身上，竟然觉得毫无违和感......

星灯铺路去，风雪夜归人。

......

三月初七，傍晚。

剑侠山上，大风刮起。

荀鹿一身白衣，立于悬崖峭壁，她身后便是万丈深渊。

身前，同样白衣不染纤尘的顾慕之，挡住了夕阳。背光下的他身影愈发颀长高大，看得很不真切。

灿金匕首直直抵于他白皙暧昧的喉间，他只要再往前半步，那刀尖便会直穿入喉，鲜血肆溅。

风吹乱了她两鬓的刘海，碎发拂过他的面颊，有些痒痒的。那一缕发丝接着流连于刀尖，却立刻被毫不留情地划断。

荀鹿狐眸晶亮，巧笑嫣然：“师父，果然好刀呀~”

“嗯。”顾慕之淡淡应声，望向她的眼眸，利落坦然，“你赢了。”

闻言，她欢喜地收回匕首，倾身上前。

却只听他一声轻叹：“小鹿，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