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这样冒着危险出宫就为了买画?”
“本宫也不记得了,我是偷偷出来的?”
“不是,”海棠把一支珠花插在了发髻上,“皇上恩准过了,可是连珠城鱼龙混杂,奴婢觉得出宫总归是不好的,怕您遇到了危险。”
海棠陪着娘娘回了宫,却见着皇后宫里的人守在宫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有些担心自家娘娘:“娘娘,您可小心些。”
女子冷哼了一声,用手指弹开了衣袖上不知何时粘上的枯叶渣子,淡定从容地走进去,皇后娘娘正品着茶,随后目光也慢慢转移到了女子的身上。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女子低下头。
皇后娘娘不喜不怒:“虞淑妃,让本宫好等。”
“妹妹不知皇后姐姐前来,是妹妹失了礼数。”虞淑妃刚抬起的头又埋下去了。
皇后娘娘起身让似乎受了惊的妹妹不必多礼,自己走到虞淑妃的左侧,字正腔圆道:“是本宫来得唐突了些,本宫方才觉得你宫里的丫头太少,今日便把红霜赐给你,顺便也提醒虞淑妃一句,人生苦短,一失足成千古恨。”
“哦,”皇后娘娘走到宫门口时看到了海棠手里抱着一幅字画,“看来妹妹心情确实好转了。”
虞淑妃把海棠和红霜一并叫进来,让其余人都退下。
“你哪里是把红霜赐给本宫,分明是还给本宫。”虞淑妃的话是说给早就走得无影无踪的皇后娘娘听的。
红霜是个机灵的丫头,鼻梁高挺,两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生得可爱极了,比海棠要美过好几倍,若是换上虞淑妃那身高贵精致的衣服,也是毫不逊色的。
“虞大人将奴婢安插在皇后宫中多年,皇后娘娘也确实做过心狠之事,可是五皇子……五皇子一事或许并非与皇后有关啊。”
海棠听着红霜的话,细细想着这些年皇后待着虞淑妃与其他妃子确实有所不同,便也说:“娘娘自打入宫以来,从采女到淑妃顺风顺水,皇后从未不待见您,莫非这背后还真有他人作祟?”
“皇儿的一条胳膊断了,若不是她,皇帝会那么狠心?”
虞淑妃亲自掌了海棠的嘴,喘着大气:“顺风顺水?除了希儿,本宫的三个孩子都没有了,三个!若不是看在本宫的失子之痛,皇上又怎么让我升阶至妃?皇后是后宫之主,她若不是这幕后黑手,杀人凶手怕是早就千刀万剐了!”
这是海棠第一次挨了自家主子的打,也是第一次看见主子发了这样大的脾气,更是听见主子第一次对皇后娘娘直言不讳。
接着虞淑妃又赏了海棠一个更加响亮的掌印,一旁的红霜也吓得瑟瑟发抖,虞淑妃邪魅地笑着:“怎么,本宫打你,你也敢捂着?若不是看着你伺候本宫多年,早就把你扔到荷塘喂了鱼。今日皇后送红霜到本宫这里,你可如何看?”
海棠吓得身子一颤,立马跪在了地上:“皇后娘娘许是听……听……听皇上说您出宫了一趟,因……因来找茬。”
“皇上?这点小事也值得皇上报告给她?本宫怎么倒是觉得宫里有人心地不诚,偷偷换了主子,”虞淑妃咄咄逼人的架势真是不可估量,“啊?”
一旁的红霜也是惊得不轻,虞淑妃未进宫前,虞大人让人传话说虞淑妃性情温和,娴静内敛,在宫里一定要帮忙时刻注意皇后动向,万不可让她受了委屈。以前虞淑妃温婉近人,更是对五皇子赵希宠爱万分。
八年前,五皇子受人蒙骗,在叶子村的村井里下了瘟毒,整整一个村子只余了三人,分别是方樊、方杂粮和方五谷。一个跟了乌瘴先生,另外两个是亲兄妹,被一户行商的人家带回家,女娃被收养做了童养媳,男娃常常被欺负,还有一次差点被五皇子杀了。
这些事通通被二皇子赵宥禀告给了皇上,虞淑妃一句话不说,在自己宫门前整整跪了三天三夜,两条腿都烂了,皇上于是心软便饶了皇子。虞淑妃心里过意不去,将赵希罚了半年之久。
看来后宫真是一个改变人本性的地方,有的人心死了,有的人心乱了。
“娘娘,奴婢作证,海棠并未来过清宁宫。”红霜虽说第一次正面与虞淑妃对话,不过依旧还是为海棠求了情。
“你?”虞淑妃这下把矛头转向了红霜,“本宫倒一时把你给忘了,你在清宁宫待了那么久,可还记得虞府?”
“奴婢不曾忘。”
“那你就是这么保护本宫,和保护本宫的孩子的吗?”虞淑妃突然大声怒吼。
红霜不做声,任由虞淑妃数落着。
“怎么了?朕的淑妃可还是头一次发脾气。”
皇上带着贺公公也来了蓬莱殿,刚好撞上了虞淑妃训斥丫鬟这一幕。
皇上让先是看见了红霜,便问了一句她如何在这,听到红霜解释过后便又笑着揽过虞淑妃,口里吩咐着贺公公和红霜带着口角已经微微出血的海棠去上药。
殿里只剩下了虞淑妃和皇上,皇上一边打开桌上放着的一副卷着的字画,一边揶揄虞淑妃:“怎么见了皇帝也不行礼?”
“你这画可不怎么样,一幅‘插翅难逃’!”皇上对着虞淑妃从宫外带回来的话品评着。
虞淑妃也不记得自己到底如何买了画又买了一幅怎样的画,便也凑过去,被皇上搂住了脖子,两个人脸贴得极近,比平日都亲昵了好几分。
画上单有一只被困金笼的鸟儿,下方写着“人生苦短”四个字,虞淑妃看着这幅画便火上心头,想着周皇后说的那句“人生苦短,一失足千古恨”便把这画撕得稀烂,心里抑郁发誓要好好收拾海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
“大胆!”皇上放开虞淑妃,说出了这两个字。
虞淑妃这时方才晓得自己犯了错,忍住了嘴怎么就忘记忍住了手:“臣妾知错。”
“你以为你撕的只是一幅画吗?”皇上问虞淑妃,虞淑妃不答又自行补充道,“你撕的是朕的恩赐!朕好不容易答应让你出去散散心,你就这样折磨自己?不过一幅画而已,不好便不好了,无非让朕亲自给爱妃画一幅,何苦这样惹恼了自己?”
原本虞淑妃也是以为皇上要降罪了,却未料到皇上有这样一番心思,这好听的话从皇上口里说出来便再甜蜜不过了,皇上是自己的天,皇上的话一字一句也是自己的天。
“爱妃不打算给朕磨墨了?”
皇上已经把桌上常为皇上准备的宣纸摊开,等待虞淑妃过去研磨。
虞淑妃早就笑得合不拢嘴,看着皇上重新作画,那画上依旧画的是青山流水小茅庐,皇上在这蓬莱殿里画下的这种田园画已经整整装了一箱。
“皇上怎么单单就喜欢这田园画?”
皇上不答,又看着虞淑妃有些疲倦了,便让她去床上休息会儿,可是虞淑妃自己不愿意,就在桌子边趴着睡着了。
看着虞淑妃睡得太沉了,皇上用用毛笔沾着黑墨在虞淑妃的额头上点了一个小黑点,又放下笔看着自己画的画,眼神里不禁有些忧郁。
“朕又何尝不是在折磨自己呢?”
画被砚台压得平平整整之后,皇上用手撩开了粘在虞淑妃那额头黑点上的发丝便悄悄走了。
正巧皇上遇到了红霜急匆匆地闯进来,皇上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便让红霜随着自己出去,红霜犹豫着被皇上一把强行拉扯出去。
虞淑妃的手臂被压得有些麻了,眼睛慢慢睁开了,心里揣度着:皇上为何会折磨自己?是不是因为自己的三个孩子都没有了?于是心里对着皇后的恨变得更加浓烈了。
“红霜,你一直守在外面?”皇上问红霜。
红霜跪在地上,生怕皇上降自己的罪:“海棠脸伤太重,怕娘娘看着晦气,我就在外面守着,万万没有偷听偷看。”
“朕可没说你干那偷鸡摸狗的事。”
“皇上英明。”
皇上既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也没有让红霜站起来的意思,思索了很久之后,略微为难地开口说:“可是皇后派你来监视虞淑妃的?”
红霜双手加上一个头早就摇成了拨浪鼓,急忙解释说:“不不不,皇后是看着虞淑妃宫中人少怕照顾不周,便派奴婢来了。”
也不知为何,听到这话的皇上便忽然生气了,于是就大步离开了。
不管怎样,还好皇上没有降罪给自己,红霜好不容易才敢松口气,跪在地上拍着胸脯,表示一种死里逃生的喜悦。
刚准备站起来的红霜一回头看见虞淑妃默默站在自己身边,冷眼看着自己,还没站稳的双腿又跪下去了:“娘娘。”
“看来皇上也怀疑你是皇后派来的人。”虞淑妃冷冷盯着红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