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环将方五谷留下的信展开给崔筠看时,崔筠不禁往信上啐了几口唾沫。
信中内容如下:
吾左右,见字如晤。吾已寻得老妹儿,夜见其孤身在外,身为兄长,诚为羞涩。故而愿以身相护,常伴吾妹。至于宏图伟业,唯屁而已,吾不爱。吾心中唯一不舍,正是小环,想其可爱之颜不复见于眼,痛之,再痛之,三痛之也!
小环也是识字的,见着崔筠长公主的反应这么大,也想瞧瞧,刚瞥见几个字后,信纸就被崔筠长公主揉成一团:“好一个‘左右’,都把我们当成他的下人了呗。”
“过分!”小环也看见了开头几个字,便跟着附和。
崔筠长公主见了方五谷写的最后一句,不知真假,但确实忧心。毕竟小算子是喜欢的小环的,自己在南国这段时间一定要好好保护小环,将来要把完好无损、健健康康的小环交到小算子手中。谁敢随便小环的主意,那是绝对不允许的。
崔筠赵宥一行人就要离开凤归县了,崔筠坐在轿子里,看见一条穿过凤归县的河水,得知是简河。
这条河不甚宽,河边的水清澈见石,有许多浣衣女在此洗衣,崔筠很喜欢看这样的画面,她在北国没有见过女子洗衣,觉得好生稀奇。还有女子侧脸将长发浮在水中,用手轻轻撩拨,不像是洗头,仿佛是给了头发接近河水的自由。
入北国以来,崔筠看见了许许多多的湖泊还有河流,这是在北国很那见到的。同样是河,是水,南国的总是比北国的温柔、多情。
“那不是昨日那位新娘吗?”小环指着河边的一个姑娘叫崔筠长公主瞧。
“是她,”崔筠长公主叫停了轿子,准备向前与她说说话,“你们别跟着我,我自己过去。”
赵宥看着崔筠与那位姑娘聊得酣畅淋漓,便问小环:“你和小姐可曾见过那位姑娘?”
“昨夜震惊整个凤归县的老少婚配的新娘,就是她,”小环喜欢看崔筠长公主与人谈笑风生的模样,一时竟然多说了许多话,“小姐说那个姑娘很特别,就像是北国的姑娘一样,我看她脖子上戴的配饰,确实不像是南国的东西。”
赵宥莫名叫郑翰到自己身边,笑问他:“那个姑娘长得美不美?”
郑翰顺着赵宥手指的方向看去,回答说:“是好看的。”
“那你就要照着这个标准去娶啊!”赵宥破天荒地开着玩笑,反而让氛围变得尴尬。
郑翰先是朝着目不转睛盯着崔筠的小环看了一眼,又在心中暗自揣度二皇子的心意,莫不是要自己记住那位姑娘的模样,好让自己将那个姑娘提来问询。
崔筠回到马车中,和小环分享刚才与新娘所论之事:“你知道吗,那个白发老翁,你看,就是坐在不远处的那个戴帽子的老翁,他得了很严重的病。”
“什么病?”小环问。
“是痴呆症。每当新的一天到来,那个老翁就不记得前一天发生的所有事,他只会记得小乔,就是那个新娘。老翁是个诗人,写了许多诗,小乔爱慕他的才华,愿意陪在他的身边。老翁喜欢垂钓,小乔就每日来河边浣洗衣物;老翁喜欢花草,小乔就种了满院的植物;老翁爱睡,小乔爱绣;老翁爱静,小乔爱动……他们日日如此,乐此不疲,哪怕第二日的阳光重回大地时,老翁什么也不会记得……”崔筠越说越伤感,将这段真情渐渐刻在自己的骨子里,仿佛自己亲身经历。
崔筠继续讲述:“小乔说,那日成婚,是她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老翁给说服的,因为他什么也不记得,只记得对小乔的熟悉感。小乔用诗、用故事、用故地重游种种办法让老翁相信他们之间的真实,相信他们可以一起面对世人别样的眼光。小乔还说,只要他们在一起,手牵手,他们就会无所畏惧。”
小环不懂什么是喜欢,只说:“夫妻就是伴,不离不弃。”
“也对,”崔筠满意小环的答案,“‘白首垂钓翁,新妆浣纱女。相看似相识,脉脉不得语。’我们遇着她们,也算是缘分一场,看着她们相视一笑,才知眉眼间可以流转出这么美丽的东西,那是爱情。我要祝他们长命百岁,永结同心。”
小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长公主,她看起来像是一个没有大脑的傻子:“就算他们能长命百岁,那怎么着也是‘黑发人送白发人’做不到永结同心的。”
崔筠不顾小环的吐槽,只是觉得她还小,不懂什么是爱情。
赵宥早就准备好了水,算好时间撩起马车的窗帘,只伸进去一只胳膊,手里拿着一只水壶:“渴了吗?喝点水。”
崔筠看着赵宥的手腕上有一道很深的刀疤,应当是在军营训练或是打仗时留下的,她从男人的身上闻到了一股迷人的香气,忍不住将嘴唇印在他手上,并夺走他手中的水壶,匆忙说了一声“谢谢”。
小环见着崔筠长公主又一次主动靠近赵宥,她心中隐隐有种不安,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上次将他们俩的亲密之举撞破已然唐突,这次要是多做阻碍或许就不应该了。
崔筠知道小环不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便害羞得红着脸凑近小环的耳边,说着只能她二人听见的悄悄话:“我喜欢他。”
小环脑海中回想起乌发少女和白首老翁的眉眼流转的羞涩,便问:“有爱情吗?”
“有。”崔筠将自己的脑袋埋进手掌中,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说了多么难以启齿的话。
崔筠怎么也不会想到,小乔和老翁的故事会让她那么不顾一切地爱上了赵宥,那个时而满腹心事、时而细心可爱的南国二皇子。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迎来了她真真正正的春天。
赵宥果然利用郑翰过目不忘的本领让他暗自潜回凤归县,将小乔绑走,并拷打询问其身份。小乔根本没有去过北国,脖子上的珠子不过是母亲留给自己的唯一遗物,更不会承认自己就是北国的细作。郑翰决定将小乔放走,并嘱咐她与老翁远走他乡,可是老翁因小乔平白无故失踪一日一夜而心绞至死。
小乔为老翁换上新郎服,而自己穿上那身鲜红的嫁衣自缢在房梁上。正值温暖的季节,却又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庭中院里的姹紫嫣红尽数飞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