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游并不是那么顺利，等崔筠和赵邕千辛万苦爬山山道上时，天色已经很晚了，不宜进山。

好在赵邕留了一背篓甘蔗和尹夫人送了一包干粮，这才让二人解了饥渴。

“你为什么把甘蔗渣用叶子包起来？”

赵邕在路边采了一种大叶子，用它包裹住甘蔗渣。

崔筠则一边吃一边吐，对赵邕矫情之举表示蔑视：“这又不是王府，还讲究那么多干什么？吐，就给我往路中间吐！”

崔筠霸气外露，全然不是之前任何时刻的样子。

赵邕嘴里含着的一块甘蔗渣还真不好给它找个归宿，含糊求解：“为什么？”

“因为爽，你试试。”崔筠鼓励赵邕尝试。

赵邕“忒”地一下，把甘蔗渣吐到了路中间。

崔筠问道：“什么感觉？”

“感觉，很熟悉，”赵邕看着地上那一点甘蔗渣，忽生得一阵伤感，“以前装傻的时候，也这么到处吐东西，有时候还会吃地上的东西……”

崔筠本只是想让赵邕开心开心，没想到会触及到他的伤心事：“这不一样。”

“对，不一样。”

曾经的不得已是做给别人看，现在的放纵是一种快乐的释放。

赵邕和崔筠一路吃一路吐，打打闹闹回了稼穑王府。

小环一直留在稼穑王府看家，偶尔也会在岚宁城转转，她记性好，又往往多留了一份心，故而在脑子里已形成了一杆秤。

崔筠觉得今日带的黑甘蔗特别甜，所以吩咐王府里的厨子榨成了汁，让小环尝一尝。

“甜。”只是一小口，小环便觉舌尖到喉咙都腻着了。

“是不是太腻了？”崔筠见小环不太喜欢的样子，自己也尝了尝，口感适中，“还行啊，不过人和人的口味是不一样的，许是你不喜欢，等会吩咐人倒了吧。”

“别，”小环知道是长公主的一番心意，辞不得，“小环喜欢。只是……为什么榨成汁？”

“你是小孩子嘛，不能随便咬硬的东西，把牙磕歪了就不好了。”崔筠记得橘颂宫内曾有个小侍女便是这样。

“小环十六了。”

“十六还小，”崔筠拿起一把剑，牵着小环往中庭去，“走，咱们练剑去。”

赵邕命人在中庭建了一块宽敞的地方，专门供王妃和小环练武用的。崔筠长公主常常会借着练功的契机和小环交接一些事情。

崔筠和小环一贯是在夜里练功，兵器叮铃咣当，也是防止外人偷听。

“你去跟仙儿传一个消息，帮我去桃山保护一位大娘。此人住在一个竹屋，是个能诗会画的隐士。”

崔筠肯定在桃山上不止尹夫人一人长居，尹夫人所在的天然山坑下什么都有，足够她一人生活，又何必到山上采摘野菜呢？

白日在山上看见路边的那些野菜，明显是用短匕切断的，而尹夫人菜园里许多是手掐的痕迹。

而又那么巧，崔筠刚好是从一条说不上隐秘又着实有疑的小路掉入天坑，说明尹夫人一直被人跟随。不，不是跟随，是监督，是制衡。

尹夫人见到崔筠的第一句话是惊疑地问她是不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可见那条路也不是他儿子留的。赵邕和尹夫人更是久别重逢，也不可能是他派的人。

崔筠不敢保证，这次巧遇到尹夫人，对她老人家会带去福还是祸。

可是，按理说，尹相公本是个商人，尹夫人也不是什么达官，监督她，图什么呢？尹夫人唯一一点可能被人盯上的，也只是与周皇后的关系。而周皇后也去世很久了……或许是，因为他儿子？

“她是什么人？”小环从没接到过保护人的命令，故而好奇。

“不清楚，”崔筠的握剑的力道轻了三分，心中想着另一件事，“我也没想明白。”

“公主，我有话说，”小环发现乔驽箪最近举止有些异常，“乔……”

赵邕在远处招手，呼喊着崔筠：“喂，筠儿，我都准备好了！”

“小环，走，带你再去一个地方。”崔筠满头大汗，终于把赵邕给盼来了。

赵邕走进崔筠，小环识趣地往后退，崔筠却及时挽住小环的胳膊：“不许走在我后面，就乖乖在我旁边待着。”

“咳咳。”赵邕有些吃醋，眼神里满是羡慕嫉妒恨。

崔筠今天有些高兴，性子好像也有些开放，故意踩到赵邕的脚尖，又假意道了歉。

明知小环对崔筠的意义不一般，赵邕自己也知道也不该吃她的醋。

“好了，到了，二位姑娘，里面请。”赵邕一手在后，一手在前，卑躬屈膝，不像主子像奴才。

小环虽然知道驸马爷近来一直很夸张，可没想到这么夸张，又以为他傻回去了：“长公主，驸马他……”

“别管他。”

“哦，”小环猜到了，“你们玩游戏，他输了。”

崔筠的拇指尖在小环鼻翼上蜻蜓点水：“傻丫头，不是。”

崔筠和小环走进了赵邕的书房，屋子里黑漆漆，也没有点油灯，屋子里有轻微的碳味儿和蒜味儿。

因为多少还残留着的心理阴影，小环在黑暗中有些发虚汗：“公主，我去给您点灯。”

“别。你若怕，抱着我。咱们就站在这里别动。”

忽然从窗外扔进来一个布袋，即使看不见，崔筠也徒手接住了。未及打开，又是一个接一个的袋子朝着书房正中心扔过来。

书房的窗户也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小环摸黑从崔筠长公主手中拿过布袋：“危险，还是我来。”

“那你打开看看。”

小环打开布袋，有翅膀碰撞的声音愈来愈近。一只只闪着绿光的萤火虫从布袋里飞出来。

小环明白是驸马爷给公主的惊喜，将布袋口放得更大了，好让那些小家伙们都飞出来。

在小环放出萤火虫之际，崔筠则借着虫光蹲在地上，一个一个解开布袋。

有撒了荧光粉的蝴蝶翩翩飞舞，振动的翅膀在空中留下一道彩色的尾光。

有用木头做的木马，那是小孩子玩的玩具。

还有一团散开的毛线。

……

“驸马对公主真好。”小环看着满屋子的小精灵，幻想着自由。

“地上有一堆线，小环你帮我理理。”

“好。”

终于在地上摸到了它，崔筠举着一根火折子，走到墙角跟，把赵邕事先备好的蜡烛一根一根点燃。

在转角处时，崔筠撞上了也正在点蜡烛的赵邕：“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关窗前翻进来的，”赵邕灭掉了火折子，“你一个人点太慢了。”

小环听见屋内有声响，抬头时正迎上了驸马爷的一张俏脸。

“祝小环生辰快乐！”赵邕胸前抱着一个木盒子，正要送给小环。

“祝小环生辰快乐！”崔筠捧住小环的脸蛋：“哎哟妹妹，你又大一岁了。”

崔筠从赵邕手中接过盒子，亲自把护身符给小环戴上：“这是我和王爷前几日一起到庙里为你求的，你要一辈子平平安安，无忧无虑。”

赵邕从书桌下提出了一个小炉子，把先前准备好的食材、器具拿出来：“筠儿，快过来，给小环下一碗长寿面。”

“你还真把厨房搬到书房来了？”

“这不是你嘱咐的嘛……”

崔筠一边为小环下面，一边叫她：“小环，过来呀，咱不盛了，拿着筷子就在小锅里吃。”

赵邕哎哟一声，道：“我去把窗打开，让小虫子小蝴蝶飞出去，别把面弄脏了。”

小环一阵哭……

出于对赵邕木工手艺的肯定，崔筠在小环哽咽吃面的时候，隆重介绍了木马：“这个木马呀，是王爷亲手做的，得要挂在房梁上，人一坐上去，还会转呢，等会儿我们就去你房里，为你装上……小环，你为什么不说话呀……别哭嘛，都大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