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天都·九霄
一路飞过不知多少云层,绚丽宏伟的九霄之景便露在了银翮眼前,看得她眼花缭乱,本来还耷拉着的表情也瞬间活络了起来:“哇!到底是神仙居所,瞧瞧这富丽模样,真有气派!”要不是还在在夙川怀里,此刻她肯定到处乱跑了。
夙川低头看了看兴致勃勃的银翮,也跟着轻轻笑了起来。
三人躲过了守在天宫外的天兵,迂迂回回地来到了月旎宫中。夙川的亲卫影戎正欢天喜地地迎了过来,见到夙川怀里抱着个伤痕累累的面生姑娘,当即惊得连礼都忘了行。夙川也没功夫搭理他,直接将银翮带到了自己的寝殿内。
还好这几日夙川不在,本来天天守在月旎宫外的那些仙子都没过来。影戎施法锁上了月旎宫门,才急急地跟了进去。
直到把银翮放在了榻上,夙川才总算安心下来。焰白见跟进来的影戎满脸的疑问,当下也不打算再作停留,他交代夙川:“你稍作安顿,一会儿我去大殿之前来叫你,魔界之事父帝肯定要打听一番,你我对好说辞,别穿了帮。”
夙川笑道:“如今兄长闯起祸来,也知道要滴水不漏了嘛。”
焰白故作不屑地冷笑一声,便走了出去。影戎恭恭敬敬地对着他的背影行了礼:“战神殿下慢走。”这才凑到了夙川跟前:“参见殿下。”
影戎从小便跟着夙川修炼,可以说这两人是互相拉扯大的,说起亲近程度,怕是比和焰白还要再熟络几分。夙川没理影戎,他看着还没新鲜够的银翮正在打量着自己这座寝殿,面带笑意地唤了她一声:“丫头。”
“啊?”银翮这才收回满处跑的目光。
夙川指了指影戎:“这是影戎,是我的亲卫,之后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差遣他去做。”
影戎这便向银翮行了礼:“见过姑娘。”
银翮也冲影戎点了点头:“在下银翮,有礼有礼啦。”
一听银翮这名字,影戎只觉得耳熟极了,等他反应过来,不禁大惊失色:“银……银翮……不是魔……魔界公主的名讳吗?!”他惊恐地望向了夙川。
夙川斥道:“你咋乎什么?”
影戎立马低下了头,重新向银翮行了个大礼:“见过公主殿下,方才是属下失态了。”
这弄得银翮倒有些尴尬起来,连忙摆了摆手:“无妨无妨。”
夙川故作威严之势:“行了,你先下去吧。今日之事,切记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这话用不着夙川提醒,影戎也明白其中分量:“是,属下明白。”又向夙川行过礼后,他便退出了寝殿,待他关上殿门,竟忍不住乐了起来,小声地嘀咕道:“这棵铁树去了趟魔界竟然开花了,啧啧啧,可惜了外面这一众仙姑,献了千年殷勤,全都打了水漂。”
支走了影戎,夙川便在榻前蹲了下来:“一会儿我会在宫外设下禁制,除了我和影戎以外没人能够进来,你只管放心在此歇息。等我和焰白回禀完父帝那边,我再去药神那儿讨两颗洗灵珠,你我体质有异,我不敢贸然度你修为,还需用那洗灵珠中和之后,我再替你疗伤。”
银翮却露出一脸的苦恼:“你这样把我带到天都,真的不会有麻烦吗?我心里还是不踏实,而且……万一我父君气急了,又迁怒我哥和我母上怎么办?要不……要不你还是让我回去吧。”
夙川明白银翮心中的担忧:“我一会儿就差人去魔界打探消息,若你父君真的为难你母上他们,我定会想办法护住他们。反正,我是绝不会再放你回去遭这个罪了。”他瞥眼看见银翮的脖颈处鲜红的伤痕,又心疼不已,“是不是很疼?”
银翮摇摇头,仍感不安:“那你呢?当真不会有麻烦吗?”
夙川从容地笑了笑:“不用担心我,当真不会有麻烦。”
说实话,要不是担心母上和哥哥,银翮是一点都不想被关在那沉冥宫中。听到夙川说的这些,她竟觉得安心了不少,这会儿仔仔细细地看着夙川的面庞,一股暖意涌上心头:“谢谢你。”另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心中像藏了一口小鼓,敲得咚咚乱响。
这声谢谢道得夙川不好意思起来,顾左右而言他:“你饿不饿?我让影戎准备一点吃的来。”
一听到吃的,银翮的肚子便咕咕叫起来,算起来,她已经快两天没好好吃过东西了,之前一直来不及饿,这会儿踏实下来,只觉得胃里空空如也。夙川立马出了寝殿,再回来时,亲自端着一餐盘佳肴。
银翮歪着脑袋问道:“你这月旎宫好歹也是上神宫殿,虽说富丽堂皇,却怎么如此冷清?连个侍从宫婢都没有,只有那影戎一人?”
夙川一边将碗盘逐个放到银翮面前的矮桌上一边解释道:“自从成了月神,就常被各路神仙拉过去参加各种各样的宴会,热闹得多了,只想有个片刻安宁,故而月旎宫内便只留了影戎一人。”
银翮不以为然:“那也太少了吧,他一个人忙得过来嘛?”
“用你的话说,我每天画星星描月亮而已,月旎宫正事不多,本就清闲得很。”夙川将吃食都摆放好,坐到了银翮边上调侃起来,“你替我这月旎宫操什么心?难不成想当女主人?”
银翮竟立马羞红了脸,嘴上却仍犟着:“做你的春秋大梦!”
夙川得逞地笑笑:“快吃吧。”
看着一桌饭菜清淡无比,不见荤腥,银翮忍不住嫌弃起来:“这清汤寡水的,多没滋味。”
夙川面露难色:“天界饮食比魔界清淡不少,你有伤在身,吃得干净些也好。”他指了指餐盘上那一大碗汤,“这四十汤是拿四季泉的泉水熬的,佐了百花仙子亲炼的十蕊浆,滋补得很。”
饿极了的银翮也不再管这些了,她将汤碗中的勺子取出,直接捧起比她脸还大的汤碗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夙川目瞪口呆之下,关切道:“你……慢点……”
眨眼工夫,这碗汤已然见底,银翮畅快地打了个嗝:“你别说,淡是淡了点,但这汤清新甘洌,好喝好喝!”说着,她又夹起一大口青菜往嘴里塞去。
方才见她侧倚榻上时,还觉得这丫头十分楚楚动人,这会儿见她如此吃相,实在难和“楚楚动人”四字再相连。不过夙川并不介意,反而看得更加津津有味。
吃饱喝足,银翮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当下也不觉得浑身那么疼了,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便在这寝殿之中溜达了起来。
这座寝宫布置得大方明了,角落里立着一排柜子,上面玲琅满目的,全是银翮从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她走到近前好一阵端详,想上手把玩,却又怕自己粗手笨脚地给弄坏了。
虽说银翮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但说到底还是姑娘心性。这会儿,她被一个漂亮杯子吸引住了目光。这杯子像是水晶质地,棱角分明,晶莹剔透,不仅如此,还有七色光影缭绕杯身,绚丽至极。
夙川取下这杯子递给了银翮:“这是辉夜觥,是我拿数万星辰炼成的,以此器盛酒,能使美酒酣畅数倍,星辰之气入体,沁人心脾,纵使贪多几杯,也不会有醉酒晕眩之感。”
银翮小心翼翼地接过辉夜觥:“这么漂亮的杯子,我看着都醉了……”
夙川有些得意地笑了笑:“你若喜欢,便送你。”
银翮惊喜地看着夙川:“真的吗!”
夙川扬起下巴,慷慨道:“只要你喜欢,这殿中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顿,最后那个“我”字,终究没好意思说出口。
“包括什么?”银翮见他话没说完,便追问了一句。只是此刻她的注意力全在辉夜觥上,夙川的话她并未真听进去。她将辉夜觥捧在手里看了又看,最后还是轻手轻脚地放回了架子上:“这么好看的杯子,我可舍不得拿它喝酒。”
这时,殿外传来影戎的招呼:“殿下,战神殿下来请您同去大殿了。”
“知道了!”夙川应了一声,又对银翮关照了几句,“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吩咐影戎,我去去就回。”
银翮难得乖巧地点点头:“好。”
夙川这才出了月旎宫,与焰白一起到了大殿。
三人刚回天都后不久,魔界便又传出了公主殿下遭人掳走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见夙川与焰白二人过来,御忡急急地问道:“我儿在魔界可还安好?”
焰白行过礼:“回禀父帝,一切安好。”
御忡这才松了口气:“听闻此番公主大婚竟屡次遭人掳走,闹得满城风雨,怎会有人如此胆大包天,竟这般与魔君作对。”
焰白与夙川对视一眼,便将这几日在魔界的所见所闻告知了御忡,只不过有关银翮的部分,被统统隐瞒了起来。
御忡听罢,皱了皱眉:“这好端端的喜事演变至此,魔君此时如何恼怒可想而知。罢了,魔界之事由他魔界自己处理便是。”他对着面前的几案施了道法,便见两枚弹珠大小的褐色药丸分别装在两个锦盒之中,“此去魔界,我儿辛劳,魔界气候、饮食皆与我天界有异,这两粒镇乾丹是你们母后今日一早交予我的,你们拿去调理调理内元,回宫好生休息吧。”
两人领了镇乾丹,谢过天帝之后,便从大殿退了出来。焰白小声询问道:“那丫头怎么样?”
夙川点点头:“嗯,吃过东西之后精神了不少。只是那螭羽鞭所伤,难以自愈,我现在去一趟药神处拿两颗洗灵珠,再回去替她疗伤。”
“好。”焰白叮嘱道,“你月旎宫平日门庭若市,还需留心。”
“兄长放心。”
“那好,我也要去一趟校场,有事你再差人知会我便可。”
说罢,两人各奔东西。
无极天都·九霄·月旎宫
目送夙川出了寝殿,银翮又在殿内溜达了一会儿,本想趟下睡一觉,可心绪不宁实在没有睡意。就在这时,遥闻门外一阵喧哗,吵吵嚷嚷的像是来了不少人。银翮耐不住心中好奇,蹑手蹑脚地出了寝宫,猫到了宫墙后头。透过雕花墙洞向外看去,只见宫门外忽然来了好些花容月貌的仙子,大概是有禁制的缘故,这些人都聚在了远处,三两成群地围着影戎团团转,这些仙子各自手中都带着礼物,争先恐后地要递到影戎手里。
影戎满脸不耐烦,最后不知对这一众仙子说了什么,那一众仙子都缩回了手,沮丧地散了去。众仙走了之后,影戎四下看了看禁制并无异常,才回到宫中。一进门便撞见还躲在宫墙后头的银翮,吓得他打了个激灵。
银翮见吓着了影戎,嘲笑道:“见你英姿挺拔,胆子倒是不大。”
影戎心里反驳道——谁知道堂堂公主能干出躲在墙头偷窥这样的事啊!但嘴上还是毕恭毕敬地说道,“公主殿下有伤在身,还是回殿中好好休息吧。”
“无碍无碍。”银翮笑着摇摇头,接着好奇地问道,“我只知道月神殿下要画星星画月亮,不知还兼了什么差事?怎么这么多人要给他献礼?”
影戎认真地解释道:“公主殿下有所不知,这些都是想要与月神殿下结亲的仙子。这些礼也都是送给属下的,意在让属下到月神殿下跟前美言几句。”
“我的个乖乖!”银翮难以置信地惊叹道,“想不到这大石头墩子的鸳鸯谱比我还乱!”
“石头墩子?”影戎疑惑地重复道。
“是啊,你看他人高马大、结结实实的,见他三次他撞了我两回了,可不就是一块大石头墩子吗?”说着说着,银翮又捂住了自己的脑门。
头一次听人这么形容月神殿下,影戎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见这银翮并没有什么公主架子,反而还颇有豪爽之气,心中平添几分好感,端着的礼节也放松了些许。他看了看银翮身上血迹斑斑的白裙,思量片刻说道:“公主殿下先回殿中歇息片刻,咱们月旎宫中没有女丁,属下去别处寻几件干净衣裳来,也好替换。”
银翮低头看了看自己这狼狈造型,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那麻烦你了。”
影戎笑了笑:“不麻烦。”
等影戎出了宫,银翮又在庭院里转悠了一圈,看够了新鲜才回到殿中,刚想倒杯茶定定神,只觉心口一阵绞痛,一瞬间疼得她直冒冷汗,脚下一软便摔在了地上。
所幸影戎不多久便带着干净衣服回来了,见到银翮捂着心口倒在地上,面色苍白满头大汗的样子,吓得他六神无主起来:“公主殿下!这是怎么了!”
银翮疼得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捂着心口,一个劲地打着哆嗦。她浑身都是伤,影戎也不敢贸然碰她,正在他束手无策之时,夙川回来了。
见到殿中这般场面,夙川慌忙上前:“怎么回事?”
影戎急急解释道:“方才公主殿下还好好的,属下去织衣局偷了几件衣服回来,便见公主殿下倒在地上,像是心口疼。”
“心口疼?”夙川一把将银翮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榻上。由于疼痛的缘故,本就愈合缓慢的鞭伤这时又开始往外渗血,心疼得夙川五官都要拧到一起去了。他探了探银翮的内里气息,恨恨地骂道:“该死,虎毒还不食子!他竟还对你下了噬心咒?”
他又从怀里掏出刚刚从药神处取来的洗灵珠:“你先服下这洗灵珠,我这就替你解了这噬心咒。”他扶起银翮,将洗灵珠喂下,便开始催动仙法,注入到银翮体内。这时,夙川察觉到了银翮体内异样,像是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将他渡过去的仙法分散开了不少,可眼下他也无暇多想,后来,足足渡了千年修为,银翮才总算缓了过来。
解了噬心咒,借着夙川渡去的千年修为,银翮身上的伤也开始慢慢愈合,只是经过了这些,她已经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刚刚耗费了一千年修为的夙川此时也有些虚弱,不过还是稳稳地接住了正要倒下的银翮。此时她身上的白裙已经被汗水和鲜血浸得湿透,夙川看了一眼不远处影戎带回的衣物,面目纠结起来。
他扶着银翮在榻上躺下,不知所措地竟在榻前来回踱起步来。
这怎么办?
这么捂着,难免寒气入体,她伤势刚刚见好,实在不妥。
可是……可是……也实在不妥啊……
不行,身体要紧!
想到这里,夙川一鼓作气地抓起了一件干净衣服,回到了银翮跟前。然而双手刚刚触及银翮的衣领,他又像被雷击中一般收回了手:“这该死的月旎宫怎么连个侍婢都没有!”如此骂了一句,他又羞又恼地从寝殿中冲了出来,扶着门框气喘吁吁道,“是该加紧修炼了,不过渡了一千年修为,竟觉得这般心虚……”
一直在门外守着的影戎迎了上来:“殿下,你没事吧?”
夙川定了定神,又挺直了胸膛吩咐道:“无碍,你去准备点吃食。对了,那四十汤甚合这丫头胃口,你让食神再熬上一锅。”
影戎点点头:“好。”
影戎刚准备动身,夙川又叫住了他:“还有,派两个机灵点的暗卫去魔界打探一下沉冥宫里的消息,若魔君动怒夫人与皇子,立刻设法救下,并速回报。”
影戎应道:“属下明白,这就去办。”
影戎走后,夙川又定央央地往寝殿内看了一眼,白昼将过,算起来已然到了布星的时辰,他呆立在门前好一会儿,最终合了殿门,飞身一跃,来到了日月崖。
日月崖最近苍穹,此时无垠的夜空漆黑一片,如一张巨大的幕布笼罩着整个天地,唯有他脚下的月崖泛着皎皎白光。夙川从渡星镜中取出片片星辰挥洒过去,便有了漫天星辉,光彩夺目。他在星空下呆立片刻,只觉万千星辰今日尤显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