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寸言哥哥此行寻找《穗卜》是有意义的,那么此景我该绝处逢生!”——
昭枣喉咙里咕哝着这句话,欲一鼓作气浮出水面,可身上竟是一丝气力都不剩。
正在各种挣扎之际,她忽感身体被什么东西一托直直往上顶去,一颗心重重地往下跌,与水流对抗的压力让她喘不过气来。
待到能呼吸时,几乎是与呼第一口气同步,她立马睁大眼睛去寻找答案。
自己居然是悬在高空!
虽然只能借水面上那点昏昏的光线,但高空临视的感觉还是令她很震惊。
那棵树的高大果然不是目光可以丈量的,即便昭枣俯视下去,悄悄的洞口也只是勉强能看到些红色,至于平视过去那就根本是只看得到树干,至于树冠在哪里树叶长啥样,就好像不存在一样。
“你最近长得很快,看来石块确实没什么营养嘛!”
听得下面悄悄的声音叽里呱啦,昭枣略过查看自己为什么在这么高的位置,直接探寻它在和谁说话。
屁股底下一阵“轰隆隆”的响动把她一阵好吓,这才留意自己正坐在一大片绿色里。
要说这是草地吧,又没有摸出草的手感,相反,这是……鱼鳞?
这样的联想惊得昭枣眼睛都快鼓出来了,立马翻身趴着,仔细观察各种细节特征以求得到证实。
岂料这光线着实昏暗,昭枣试着爬到边缘往下一看:自己似乎正身处一根柱子顶端,而这跟柱子的出处居然是一圈圈从水里盘上来的。
盘上来的?等等……盘上来的!
为什么觉得这些字眼如此熟悉?
……
是翠蛇?
“呃……”昭枣使出浑身的劲儿晃着脑袋,“怎么会这样想,完全不可能!”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闯过去”是势在必行的,唯一的出口还是在偷听鸟那儿,所以必须得下去。昭枣刚刚恢复的一点点气力马上就被全部调集用来往下爬。
爬下去……昭枣头朝下倒立着,抱紧这绿色的柱子身体慢慢往下滑,直到只有脚还倒勾在上面时,却形成了一个上不得下不成的窘局。
看着下面那碧绿的笔直,昭枣有些后悔应该脚朝下,这样即使受伤的话也有很大机会保住性命。
可是眼下功力尚未恢复,根本无法调转方向。
算了!她咬咬牙,眼一闭,脚尖一松,整个人如同镜面上的苍蝇却无法服帖用滑的,而是几十个筋斗一路翻下去,直至跌落在那高高的盘起上。
昭枣以为自己的颈子定是断了,仰头验证时恰好看到那个碧绿高耸在上方的……原来……原来……
如果以前看过的那些志怪书籍里说的都是真的,那么眼前的这个应该是条绿色的蛟。
“果然不是小翠蛇!昭枣也顾不及那偷听鸟,对这突然增加的第四者多了些其他幻想。
“它当然是那条小翠蛇,可也不是翠蛇。”悄悄的声音很聒噪,不知它自知否?
“嗯?”昭枣犀利地直视悄悄的眼睛,像要看穿它那般,然后又转回来看着那条绿色的“翠蛇”。
那翠蛇也一样俯视着昭枣,只不过如此的距离,昭枣在它眼中只同一颗蚕豆般大小。
翠蛇摇摇摆摆翘过尾巴接起昭枣,把它送到自己眼前。昭枣在它的鼻梁前看着它那依然懵懵懂懂、似有水流转圈的眼睛。
这不是那条小翠蛇又是谁!可是它分明是那样小,分明是一条普通的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翠蛇不会讲话,昭枣把疑问抛回悄悄那里。
“我说过你可以问我问题,可是你手握无边的权限却始终没有想起它,甚至我旁敲侧击地提醒过你这是天下绝无仅有的一条翠蛟,不过很显然你并不感兴趣!”
偷听鸟说着竟然撇嘴耸肩,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
昭枣转过头去看着翠蛇,它还像平常那样,只要安静下来就一直频频点头。
“那么现在我想听,请你告诉我吧,有关翠蛇的一切。”昭枣客气地说道。
“凭什么!你刚刚才准备砍死我,而且很可能马上你就会再次有同样的想法。”悄悄侧过身体,这个角度更显出它的滚圆。
“那又怎样,你刚刚几乎就要杀死我!”昭枣反驳道。
“与人类讲理根本就是作贱自己。”悄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罢了,谁让我偷听了那么多,嘴痒又没听众!”
悄悄小幅度地抖抖羽毛,极讲究地转过来,清理好嗓子,上下左右翻滚了好几十下眼珠子,等得昭枣都不耐烦了它终于说道:“说起来就几句话的事儿,你发现这条翠蛟的地方就是它产生的地方。它是聚天地灵气、应节气更替,在万年难遇的四季更替出错中借这个错而聚集成形的。你也看到了,在那个地方没有任何生物,只有石头,它就是因为靠吃石头成长,所以长得很慢,几万年也就长了那么一点。它本心思纯挚,很是受天地间一切灵物的喜爱,因此生性善良本真。可直到你闯入那个山谷,直到吃了你带给它的石头以外的东西,且是熟食。礼尚往来,它给你抓了虫子,而你不吃,这些虫子都被它吃了。可知离太阳落下最近的地方,就连虫子也不是普通虫子?所以它很快进行了一生中的第三次蜕皮,具备了成为一条翠蛟的资质。直到刚才为了救你,借助你爆发的力量,它真正成为一条蛟龙。”
昭枣又一次看向那条翠蛟,每看一次它都不厌其烦频频点头。
“看来是我帮了你啊!”昭枣轻轻摸着它的鼻子。
“真的吗?”翠蛟刚被昭枣抚摸得尤为放松享受时,悄悄立马开始吹胡子瞪眼睛地煞起风景来。
从来不曾瞪过别人,可是现下这个偷听鸟着实让人讨厌,昭枣一边拍着翠蛟的鼻头一边斜眼狠狠瞪着它。
“即便你能预知得再多,对于别人之间的欢愉,纵然只是片刻,你也该静静旁观就好,而不是随时泼冷水!”
“哼,自欺欺人!”悄悄的两片嘴壳都快撕成一条线了。
“虽然我很想四处讨好,与人一直礼貌下去,尤其是这个时候,但是抱歉,悄悄,这条河我必须趟过去。如果你可以让我,我自当记你一个人情,否则……”
“直接谈否则的后面部分吧,我从来不是一只好鸟!”
“我必拼命!”
昭枣说完又转向翠蛟:“你会帮我吗?”
仿佛依然是那条小翠蛇,翠蛟点着头,纵然点得没那么快了。
昭枣此刻所谓的“拼命”不过是连战刀都拔不出来的狠话,由于身体的过度耗损,此刻能站起来硬气地说这句“吓”鸟的话已是不易。
挣扎无数次,等得悄悄都已经开始打瞌睡的时候,她总算是运足身体刚刚蓄积起来的气力,仗着翠蛇给她的高度,卯足了劲儿,双手持刀纵身朝着悄悄大得有些鼓出树洞的肚子削去。
眼见刀锋已削断几片羽毛,就在那断毛的瞬间,她腾出一只手从腰间拔出刀鞘就势砸向悄悄的肚皮。
她突如其来的爆发力本已让悄悄吃了一惊,这次树都不管了直接冲着自己的肚皮而来,又是令它无法相信。
原本刹那间它正迅速决策是被动躲避还是主动出击,不想飞来的是刀鞘!
悄悄眼仁中刚掠过那刀鞘的影子,昭枣的战刀就已冲着刀鞘猛地劈来……只听得“咣当”的声响,先是肚皮上着着实实地埃了一下,迅速引起肚肠一阵剧烈的痉挛,紧接着一片火光明晃晃地迅速往上窜起来,自己红色的毛着火了!
“我要你的命!”
那悄悄本就是只易怒的鸟,现下这种状况又觉得受了奇耻大辱,呼嚎着,浑身气得发抖,一时间水面上都被它震起了波澜,树干也有明显地摇晃。
“啊……!”
就如同天下的猪同时被关在同一个猪圈里,又恰好这不计其数的猪儿们同时饿得抓心挠肝般撕心裂肺的嚎叫。
昭枣急忙去捂住耳朵,却发现心脏都快被吼停了,这边的呼天喊地、地动山摇还未结束,那边立即有万马奔腾之势带着万箭齐发扑向昭枣……
不出意外的话,她将会变成箭靶。
且道是哪来的箭?
原来那偷听鸟也是个意气用事的家伙,怒气一上来什么后果都不计,竟用尽浑身解数生生扒光肚皮上的那层着火的厚毛,那些在它身上长了多年的老毛桩子此刻不就成了一片火箭?
“遇水则生,遇火大劫。”
难道要跳水方能有一丝希望?哪怕命悬一线、只有万分的生机,昭枣依然在脑中迅速寻找着生的可能。
且别说没有时间给她去做,即便有,那么高,恐怕还没落到水面,她已被射成烤碎肉。
此劫无计可施?
可往往事情分为你能掌握的部分和你不能掌握的部分。
一时间身前已是箭林火海,就在那一瞬间,昭枣感觉腰上被一根绳索一样的东西捆住并悬挂起来。
哪有时间查看状况,一阵瓢泼大雨劈头盖脸就淋得她眼都睁不开,耳边嘶鸣着“昂……”的声音,昭枣只感觉一阵头昏脑涨——
原来就在火箭已经逼近时,翠蛟把昭枣迅速挂到自己的须上,翻腾着尾巴朝着那亮如白昼的火箭就是一阵好喷。
根本不需要多会儿那些火就被喷灭,羽毛箭也因遇到阻力而“劈里啪啦”掉到水里。
昭枣张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是被挂着在翠蛟的脸前晃悠,一时间脑海中浮现的是在掣荡的时候,和寸言哥哥一起用蛛网把那些有翅膀的虫子吊起来。
现在自己的样子恐怕很丑,看上去和那些虫子一样滑稽吧!
同样刚被水淋过的悄悄此刻也平静下来,昭枣看到它的肚皮上一片光秃秃的,如同秃顶的脑袋。
虽然没了毛但也并不是直接就露肉了,那里还有一层厚厚的污垢,现在偶有几块正往下剥落着。
连污垢这样的覆盖物也没有的地方突起着一层层鸡皮疙瘩,悄悄不时簌簌地打个寒颤,现在的它看上去竟有些老态龙钟。
看着这样的悄悄,昭枣觉得又好笑又感到无奈。
“实话告诉你,死,我也会死得塞满这个树洞,你有那把握能掏干净我这样庞大的尸体吗?”
“你……!”昭枣气得直咯牙。
“我算发现了你就是个扫把星,就那么一会儿功夫,我就变成这个鸟样了。我也不为难你,我可以放你过去,可是我有条件。”悄悄捋着肚皮周边的毛,试图扒拉一些过来遮遮寒。
“你说。”
“我被弄成这样,少说又要几千年才能长得回来,但是我不想这几千年中进来的人都以为偷听鸟长这么丑,还有,真的很冷!”
“那你想怎么样?”
“它,我要吃了它。”悄悄鼓圆了肚子挺向翠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