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的女人不会是这种调子,她们永远会鼓励男人:去吧!”四周又传来一声,大家都朝择余看过去时,他依然是那副被泡得肿烂发白的模样,丝毫没有动过。
“罢了!”明明听得到声音里伴随的呵气声,却不知这声音来自何方。大家四处打量,一切的一切都还是原来的存在方式,没有任何改变。周围的一切变得有些阴森恐怖,有一种力量似乎萦绕在身边,又远离着每一个人。
曳心也加入到大家的阵营,几个人尽量地背靠背,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你是谁?”寸言用气流不成音形的传送着这几个字,近来的练习大家都只围绕那几句诗,其他的还不知道怎么样转换。
“小姑娘!”似乎寸言的声音对方并没有收到,他自顾自地说着。一听到叫叶轻飘,几个人赶紧一让,以最快的速度把她装进大家围成的圈子里。
“我需要你的一滴血!”
嗯?
大家都回眸看着身后的叶轻飘。
“滴到哪里?”叶轻飘稍作沉思,快速决定,并试着把这句话问出去。
“水里,现在。”
叶轻飘看一眼所有人,没有人可以替她做决定。她把手指放到嘴边,轻轻一咬。
那流出的血甚至都还不曾被叶轻飘看见,就已不见踪影。
“嗦嗦嗦……”在这水势固执地由着自己性子随便变换的深水里,四周突然传来这样子的水波抖动,每一个漩涡都不再平滑,它们的面上都有了这样锯齿状的抖动,水底煞时间涟漪遍布。
不仅如此,择余和他身上的那些链条也在剧烈抖动着。这抖动越来越猛烈,水中的世界甚至开始左右摇晃倾斜,那些漩涡不再简单的是漩涡,如同被煮沸的水上下翻腾着。
整个漩涡群如同一个装满水的瓶子被人拼命地摇晃簸动,几个人在水中已完全没有了反抗能力,犹如千军万马从身边奔腾而过,浪涌肆虐,翻江倒海……
在还能为成其为自己的最后一瞬,四个人随即抱成一团,也不知是谁一把拉过曳心,五个人抱成一个球状,然后任凭这残暴癫狂的深水把他们抛起摔下、揉搓撕裂、甩出吸回、剥肉剔筋……
这次死定了!
在每个人都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时,竟发现渐渐有了眩晕的感觉,而且越来越明显。胃肠里有一股股暖流隔着肉体与外界的排挤对抗着汹涌而出,继而发现眼前的世界在不停改变,头晕目眩……原来是在转着圈圈,就好像被绑在转得只剩光和影的水车轮子上,飞又飞不出去。
五脏都快被甩出来了,大家都没有办法再坚持刚刚抱团的状态,逐渐被甩得分开……不知多了过久,不知身在何处,然后这旋转慢慢地缓下来。
晕得想死。
也不知道都吐了些什么,一个个的都感觉嗓子眼早已被那些呕吐物卡坏。等没有那么晕了,大家才发现一团柔和的东西包裹着大家,似乎还在那汹涌的漩涡里,又似乎不在。但不管怎样,好像被固定住了,可分明也还处在那个动荡狂野的水域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家的身体由内而外都平静下来,此时此刻没有资格谈虚脱,尽管事实就是这样。
外面的漩涡似乎也都恢复了正常,几个人在一种晃晃悠悠中喘息着看到外面渐渐以一种新的方式开始按某种轨迹重新维持着它们的存在。
苟延残喘。谁也没有力气改变现在的姿势,谁都看见外面那些鱼线上没有了那发光的线,也就是择余的万千烦恼丝,择余也不见了!
整个水域中一片漆黑,笼罩在他们身上的那一层东西照亮着周围,渐渐的就连那一层也暗淡下来。
一个东西摇曳着从上面既漂浮又下坠,似乎用了很大力气才终于漂到几人上方。
叶轻飘伸手一把握住,结束了它与水抗争的痛苦。
是糊涂金錾。叶轻飘把它举着让伙伴们看,可是谁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感慨什么。
“姑娘。”
那个先前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同的是这次就在耳边,如同耳语。
“或许你就是那个我们等的人。如果半城有重新开始祭祀的一天,那时请务必告知姓名!”
大家都趴在原处,惊奇地看着身上这一层微弱的光亮,直到他的最后一声叹息把整个水下带入完全的黑暗里,每个人都感觉到了自己被一下子重新放入水中,让那些漩涡再次肆意妄为。
来吧!尽管很难,但每一个人都咬牙硬着头皮而上。
曳心和叶轻飘是没有问题的,更云也还好,所以三个人带稍微弱些的寸言和卷堆也还尚能应付。
漩涡里的情况似乎没有平日里那么复杂,温和了许多。然而也没有维持多久,四周忽然开始躁动起来,周围逐渐有水的异动,这样的动静甚至很快猛烈撞击着皮肤,很快就遍布整个水中与那些乱七八糟毫无规律穿梭的水涡流交织在一起。
大家心里都明白,少了择余的束缚,困住那些鱼的现在只剩下石碑阵和鱼线,而且就连石碑阵的力量也减弱了许多,当那些鱼从长时期无法回复的晕头转向里得以好转,哪里会有不欣喜若狂的理儿!
更糟糕的事情是,随着那些鱼在水中奔放不羁地撒欢和挣扎,它们身上的鱼线也随之四下摇晃颤动,甚至像风筝线那样随着鱼的各种俯冲、旋转儿在水中劈波斩浪,它们在水中的纵横同样威胁着叶轻飘几人。
漩涡群中的水况已经只能算是勉强能应付,再加上这些如获新生的鱼,现在几个人就是想逃都办不到。那些被鱼带着不停交织的鱼线如同变幻莫测的天罗地网,跟漩涡较着真,一遍又一遍席卷着每一个角落,扫荡着水涡流里的每一处。
大家都觉得自己的灵魂早已被这水涡流横扫出窍,剩下行尸走肉般的躯体机械又不敢机械地与这些鱼线斗智斗勇。
他们都不知道在茫茫水外,天尚未大亮,整个半城的人就都被江中的呼啸声惊醒,那些还在纵情声色的人惊慌失措,随着外面大街上吵吵嚷嚷的人群一起奔涌到江边。
只见整个茫茫水好比一只盛满水又放在奔驰颠簸的马车上的大木桶,波涛汹涌,水流上下翻滚,就像水下正有千军万马飞驰而过。
人们四下逃窜,却不知往哪里逃。要出半城,必须要过江,不然就只能从后山翻山越岭碰运气,可是这两条路又有哪条是可以轻易选择的?
一时间,岸上哀号之声四起,人们仓惶奔走,绝不放弃一丝一毫可以逃生的希望。毕竟当年半城发生的那可怕的事情淡去却从未被遗忘。
渐渐的,有人发现远离卫队门前不管往上游还是下游,江面都会相对平静些。于是不断有人果断结伴往那些地方去,他们不带钱财不带在这里结识的伴侣,唯独工具——即便可以渡江,那么他们也是需要船只或是木筏的呀!
天色渐明,昨天傍晚通天的红霞并没有准确预示这会是个阴天。
就在人们都在江边或观望或嚎啕的时候,有一个人影脚不沾地,大踏步轻点树梢屋檐怪石,最后落于卫队的大门前敲响了卫队的大门。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朦胧的天色里就有一小队人背着大锤、錾子出得大门从卫队那座山旁的小径朝着茫茫水的上游直奔山上而去。
“闪开,闪开。”
纷乱的人群里突然来了声势浩荡的一支队伍,为首开路的人一让开,焦暮启那可恶的嘴脸就出现在大家面前,当然还有不分时间场合妖娆妩媚的花青。
他走近江边看着江中那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在“江”这个空荡荡的名词里咆哮翻滚企图撕裂岸堤、摧毁山峰、没过城郭奔腾在这土地上的江水,眼中露出欲望的火光。
焦暮启一扬手,“突突”两声,天空中阴霾处燃起两团橘光,明亮耀眼。那些嚎啕成一团的人见焦暮启放出信号,以为自己就要得救了,都纷纷围拢过来。
“下。”焦暮启一声令下,他身后跟来的一支队伍纷纷纵身跃进那巨浪滔天的江中,看得岸上的人直往后退。
这是真的不要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