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哼……我讨厌雪!”苏桂的腰上拴了一根带子,带子的另一头挂在更云的腰上,她整个人基本上都是更云在拖着前行,可即便如此,他们之间还是隔了叶轻飘、寸言和卷堆。
一路上都是在哄着她走,要不然她就要原地睡觉。这可不,几个人刚才才个顶个说着漂亮话、齐心协力给她灌了些迷魂汤,让她心花怒放自觉自愿走了没几步,现在两只腿又深深地扎根于雪地里不动了,口口声声抱怨雪地里行路艰难。
微风起,雪面上被吹起阵阵雪屑子,如同随风扬起的白面,满树的枯叶哗啦啦响过后,飘飘荡荡又落下一层。
每个人都满面通红,汗流浃背。由于苏桂定住不动,大家不得不停了下来。
“我们可以丢下她么?”更云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圈圈摸着自己快被勒断的腰,两手一掐,刚好一握。
“哇……可以么?太好了!我求你们丢下我吧,行行好,别折磨我啦!”众人都还没有决定放弃她,苏桂张开双臂呈“大”字啪地仰倒在雪地上,整个人刚挨到地面就进入睡眠状态。
“你们有没有发现,自从到了这里,苏桂的睡眠已经升级到了休眠的境界!”卷堆边说边竖起自己的大拇指。
“嗯,同意。我们把她寄放在哪儿吧,回来再接她?”更云试探着问道。
“不可以!”叶轻飘斩钉截铁。
“不可以的话,你倒是把她拴在你自个儿腰上啊!”
“我不拴,你也不用拴!”叶轻飘一脸坏笑地看着更云。
“干嘛!”更云双臂抱住自己连连后退。
“你们背他……”叶轻飘盯着更云:“从你开始!”,她张牙舞爪朝更云扮着恐怖嘴脸。
“同意。”寸言和卷堆同时表态。
更云简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背就背吧,可是一想到她平时那可恶的嘴脸,胸中就憋气,怎奈他们有三人,自己一个人寡不敌众,只得委曲求全。
可恶的反方三人团,说好了到那棵没有一片叶子的树旁就换人的,可是他们走在前面,借故说一个不小心走过了,调头划不着,让他背过去就换。
世上还有比这更不要脸的么,更云嘴里嘀嘀咕咕一路都没有停止对他们的咒骂。好在他们三人把那根带子的一端拴在了自己腰上,另一端拽在他们手里,可以随时给他一把力。
“哇——”只听得叶轻飘一声惊叹,三人就在前方垭口处停了下来,并且一动不动就杵在那了,也不知看到了什么。但这并不重要,对于更云来说必须抓住时机追上去,把苏桂这个累赘塞出去。
他尽量压低脚下踩雪的“嘎吱”声,连呼吸声都尽量避免,只剩嘴边越来越大团的白气。
已经到三人的身后了,胜利在望,更云根本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他抬起一条腿准备给卷堆一脚,只要他一转身就立即把苏桂甩到他怀里。
可是那一脚才到卷堆的屁股边,他就被眼前垭口里的一切惊呆了,“吧嗒”一声,背上的苏桂如同一头死猪直接栽到深雪里,砸出一个大坑。
苏桂没有被摔醒,那四个人也没有谁在意此刻她是在人背上还是雪地里。
“天哪,这么多茧子,这么大的茧子,等春天到了,这得是多大的蝴蝶,多少蝴蝶呀,我的天,这蝴蝶以后吃什么呀,不会咬人吧!诶,你们说这以后是蝴蝶还是飞蛾啊……?”别人的惊奇是惊呆了,更云的惊奇是惊得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奇怪,这片林子里到处是枯叶,可那里倒好,一片苍翠,一张黄叶都看不到!”
更云在这个耳边说一阵那个耳边问一番,都没有人理他。可卷堆一句话,寸言和叶轻飘就纷纷问要不要进林子去看看。
“我看不要,那树林离我们尚有一短距离,看到的茧子就已经那么大个,走近了恐怕会比想象中不知大多少。我觉得我们应该找到村庄,探探虚实。毕竟我们要去的是笔什花海,能少惹事就少惹事。”
在两座大山形成的细长垭口里,一片郁郁葱葱的林地,明明隔得不近,但每一棵树上挂的那几个棺材般形状大小的茧子却很是显眼,且让人心里有些发怵。
三人都觉得卷堆言之有理,叶轻飘说着暗中拉扯着寸言和卷堆的衣服,慢慢挪开脚步朝后退出。聪明的更云早有准备,见三人有逃的迹象,也准备撒丫子先跑,不想被叶轻飘双手一推,整个人就栽雪里去了,三人“咯咯咯”一阵好笑再次逃脱。
“叶轻飘,你忘了你跟我才是一伙儿的,你以为你是不回去了的吗,你跟他俩能处一辈子吗,鼠目寸光,看我以后还帮不帮你了!”尽管艰难,更云拍打着满身的雪去搬苏桂,刚准备把她甩上背去,手中的苏桂就一把被别人夺了去。
“我来。”
寸言说着身子一蹲,就把苏桂放在自己背上,踏着雪往前走去。
“靠谱!”更云用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一阵小跑跟了上去。
翻过大山就是一条弯弯曲曲通向远方的土路,茫茫的雪地一望无际,没有任何人烟可言。但谁都不惧怕这种情况,因为无论朝哪走,路的尽头总会有人家。
路途平坦,路上还有未完全被新雪覆盖的车辙印。寸言劈了木方,绑成一张可以在雪路上拖行的床,苏桂就被放在这个床上。大家两人一组,轮流拉着她前行,虽说路上偶尔还是会有些颠簸,但似乎她很享受这种感觉。
果然,转过一个弯,透过渐渐密集起来的雪花,隐约能看到前面村庄的轮廓,有了盼头,大家脚底生风,很快就到达村子前。
牌楼上写着“剥麻营村”。
本来想着说进了村子就找人打听一下这个村子的奇闻异事,好从中找些关于笔什花海的蛛丝马迹。可是穿过牌楼一看,这个村子绝对算是富庶的,路两旁的房屋排列整齐,宽阔平坦的大路两旁各种商铺虽说看上去已经打烊但也是收拾得有模有样,就这样的村庄虽说叫村子,但把它算成是镇子也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不好的地方就在于:明明不算晚,但家家关门闭户。明明屋顶上都还冒着炊烟,可所有房子看上去都像是没人居住的。
安静极了!
静得苏桂都没法继续睡着,她揉着惺忪的眼睛刚瞟了一眼这个地方,立即变得跟别人一样小心警惕起来。
有人生活的地方还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任何“人”的迹象。天色沉下来,冬天的天就是这样,夜晚和黑暗说来就来。前方一阵雾气从山上滚过来,渐渐笼罩住整个街道。
叮叮当当——
一阵携着雪意的清风、一串清脆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来临,五人各自握紧手中的兵刃,背靠背站成可以巡视四周的样子。
烟雾弥漫,视线所能及的范围越缩越小,不过并不妨碍几个人的查探。
由远及近,大家都看到路两旁的每家每户屋檐下都挂满了铃铛,而且铃铛与铃铛之间都用线串在一起。现在都还没有停下来的声音就来自于那些铃铛!
唉!大家都松了口气,把剑收回鞘中。
“他们都不嫌吵的么,这一起风就响,弄得人心烦意乱的。”卷堆每只手伸个指头在耳朵里揉着:“而且招鬼!”
卷堆故意放低声音说道。
“啊!”卷堆声音刚落,就传来一声撕裂般的尖叫。
“哇……”刚听出来这声音来自自己人苏桂,大家就都叫起来,因为一阵密密麻麻的东西正不停地攻击着他们。
这时候的烟雾已经大到只能勉强看清面对面的人,那些攻击叶轻飘他们的东西来自四面八方,虽说打在身上也只是有点疼,但毫不停歇的攻击,打得他们抽剑的机会都没有。
“上房!”
寸言刚提议,一阵大风吹来,屋檐下的铃铛响得更加欢快起来,同时大风也带走了一部分烟雾,借着这雾罩薄下来的瞬间大家刚腾空而起就立马又落回地面。
真是可气,但还根本没办法表达愤怒,大家就又迎来劈头盖脸的一阵打——
“停,好像打错人了!”一个孩子的声音传来,雾罩里一阵唏嘘声,那不间断的攻击也慢慢停下来。
叶轻飘他们这才在朦胧的雾罩里看到在他们的两边,也就是道路的两头分别站着十几二十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几乎每人手里都还在握着几个雪团,在他们的面前排列着两大排麻袋,那外翻的口子处还兜着几个快要滚出来的大雪团,看上去捏得还挺结实。
更云他们互相看看自己伙伴狼狈的样子,真是气爆了。
“呀!”被打得披头散发的苏桂握着拳头就要朝离自己最近的一边冲过去。
“喂……”卷堆一把抓住她的同时,孩子堆里有几人同时发话了:“你,你们要干什么!”
虽说刚才打叶轻飘他们打得挺带劲的,但是现在雾变薄了,一眼就看到叶轻飘他们手握着还未收回鞘中的剑,一群小屁孩自然不敢造次,一个个心虚地闪烁着目光怒视着他们,脚下还不停地原地后退。
“你,你们是要打我们?”其中一边有孩子颤抖着声音问。
“你们都这么老了,还要欺负小孩?”另一边的孩子堆里有人也说道,并且说得还有些理直气壮。
“什么?”叶轻飘哐当一声把剑送回鞘中,掐腰朝着发出那个声音的孩子堆走去。
“呃……”孩子们齐声后退着。
“就是,以老欺小还觉得自己委屈得很。”另一边的孩子堆里有人撅着嘴吊着白眼仁儿说道。
“嘶……”叶轻飘又转向另一边。
“艾毛,今天就先休战,咱们先联手把他们打出去,改天又约!”一个长得壮些的在孩子群的簇拥中举着手朝另一边的孩子提议。
“就是,哪冒出来的,扰乱战场秩序,我们都还没找他们算账,他们倒叫嚣起来了。”另一边发话的孩子瘦瘦高高,长得还挺清秀。
这下叶轻飘等人总算明白怎么回事了,扭头一看,同伴们都摸着鼻子在偷笑,叶轻飘自己也拍着手退回去了,准备看看这些孩子要怎么用雪团收拾他们这些“老的”!
“轱辘们,等我号令,大家一起动手,打到他们认错投……”
“艾毛,你还不死回来吃饭……”
“祁豆,你碗洗啦就往外跑,看老娘不敲断你个龟儿的腿脖子……”
“……”
一段热血沸腾的发号施令还没结束呢,刚刚还安静得像鬼村似的屋子,好多窗口都伸出脑袋来冲着那些孩子咆躁。屋檐下一排的铃铛也像赶热闹似地叮哩当啷摇摆起来。
孩子中年龄小些的先拔腿就跑,然后是那些被家里老母亲点名的,一会儿功夫,大路上就只剩下几个孩子,左右一顾看、自个儿一掂量,纷纷丢开手中的雪团撒丫子就跑。
更云看着卷堆一耸肩一摊手:“赶紧走吧,轱辘们,难不成要等着那些小轱辘回来打到你们投降?”
“哈哈哈……”几个年轻人忍不住一阵好笑,朝着大路更深处走去。
月上柳梢,雪停了,也更冷了,四下一片正结冰的“咯吱吱”声。
干净从更云背上的袋子里伸出小脑袋磕在更云肩头凝神竖着耳朵仔细一听——那此起彼伏的叽里咕噜声并未暗藏危机,只是单纯的肚子叫而已。
起初谁的肚子要是叫上一声,就会赶紧伸手摁住,尽管别人都假装不知道,却也还是会“唰”地脸红一下,时间久了,谁的都在叫,如同池塘的蛙鸣,响成一片,谁也分不清“咕”是谁的,“呱”是谁的,“呜噜”又是谁的……就那么肆无忌惮吧,一个赛过一个。
“哎呀,我们找个人家要点吃的嘛……”苏桂突然抱着肚子蹲在地上赖着不走了。
四人回头乞求地望着她,为了省点力气只能眼神鼓励她继续走,她也为了省力气,只嘟嘴摇着头。寸言看向叶轻飘,她在半城瘦掉的还没有补回来,现在看上去愈加憔悴了。
寸言再看看另外两个大男人,这个镇子的这条路已经快直行到尽头了,没有想到这里的人居然是夜晚就足不出户的,所以要逮个人问问底细恐怕是行不通了,那么最好的办法也只有去敲门。
寸言正四下扫视那些安静的窗口,卷堆扯了一下他的衣服,微扬下巴示意他看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