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浅,叶轻飘从被窝里钻出来,借着黎明微弱的光仔细查看了干净的窝,里面和昨天晚上睡的时候一样:空落落的。
轻手轻脚摸到楼梯口才想起昨晚下半夜是苏桂在云先生房中值守,此刻她的床上没有人,这才不再憋气,挺直腰腹下楼去。
空荡荡的寐谈不上一眼看遍,但是很肯定没有干净,叶轻飘把目光所能及的地方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中有些失落,裹紧了衣服在廊下的木椅上坐下来。
“哎呀!”根本没有反应摸到的是什么,叶轻飘整个人弹起来,原本她是坐下之后手自然垂到椅子上的,可是那里的触感却不是木头的。
弹开后叶轻飘才往那里看去,是纤云月!这么早的早晨谁都还没有起来才是合理的,所以叶轻飘没有心理准备,即便自己就挨着她坐下。
“你醒了!”叶轻飘坐下来拉住纤云月的手,既惊讶又高兴,“苏桂肯定是睡成死猪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就不该交给她做。”
“不关她的事。”纤云月整个人就像被抽干了一样,眼神空洞地看了叶轻飘一眼,“我第二天就醒了的,对不起,让你们操心了,明明和你们没有什么关系,还是那么任性地假装昏迷,耗着你们天天守着。”
“快别这样说,我们愿意,只要能替你分担,什么我们都愿意去尝试。”
纤云月试图以笑来回应叶轻飘的善意,可是她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所以你是一直不吃不喝不动躺了这几天么?”叶轻飘小心问道。
“是呀,我想象着自己已经死了,可是发现躺够了头脑就会真的很清醒,你没有办法去逃避。”
“那不是你的错,云先生。”叶轻飘把手套进她的臂弯,却发现她整个人如同干枯了一般,没有任何生气,叶轻飘心头不由得往下沉了一截。
“是我的错。你不知道,那些人是我招来的。就为了证明他坐在轮椅上骗了我整整十年,以此来证明他还有别的事瞒我。”
“是他们告诉你兰先生的腿并没有事,那他们有没有说为什么兰先生要撒这样的谎?”
“并没有。”纤云月冷笑了一声,“所以我蠢,竟然什么都没有问清楚就答应他们帮我试探。”
叶轻飘把那天的事情连起来结合纤云月说的一联想,眼睛一亮,有些东西似乎解开了,“我明白了,云先生,兰先生他是有苦衷的,他并不是存心骗你!”
“呵呵……”纤云月笑得有些摇晃:“骗我又怎样,他明明对我很好,他这样的人,我应该争着抢着去得到。可是我却跟他说昔情如尘,扬去……随风,呵……他是被我诅咒死的,呵……可是我明明不想要这样,那只是一时气话呀,呵……呵!”
明明是哭的心情,纤云月的眼睛里却掉不出半分泪,叶轻飘突然觉得如果告诉她幽兰楫假装腿瘸在椅子上度过十年时间的真实原因,那么这样残忍的事情将会彻底将她摧毁。
“我困了,轻飘姑娘,你送我回房,可好?”纤云月的悲伤说停就停。
“噢……”叶轻飘有些猝不及防,连忙起身:“好!”
直到纤云月躺到床上,苏桂还是没有醒来,叶轻飘是真想给她两脚。
“今天赶集了,你们会做好吃的吗?”纤云月突然拉住叶轻飘的手。
几乎已经整个儿干枯的她能问这样的话,让叶轻飘一下子放心不少,赶紧满口应着:“当然,我们会买很多新鲜的东西回来。”
“多做一份儿吧,叫我!”她的眼睛里有一丝光芒。
“嗯,好,今天卷堆亲自下厨。”
她已经瘦得脱相的脸上一笑就更加显得皮包骨,“叫苏苏回去睡吧,有人守着我也睡不安稳。”
叶轻飘犹豫了。
“去吧,别担心,我是在死人堆里被捡回来的,惜命!”
万分的不放心,把苏桂送回屋,叶轻飘“咚咚咚”敲响了寸言他们的门。
开门的是顶着被子的卷堆,他两眼通红,眼眶乌黑,一看就是熬了一整夜。他回身看了一眼正在酣睡的更云,示意叶轻飘先到大家常聚的小屋。
屋子里寸言已经烧暖了炉子,刚给叶轻飘盛了一碗豆粉糊糊,卷堆和更云也跟着进来了。
四人凑到火炉边,叶轻飘把纤云月的事情跟大家说了一遍。
“别担心,阿夭今天会来,有她在,云先生不会有事。”说到阿夭,尤其是有刚刚苏桂的事情做铺垫,卷堆一脸骄傲。
“在云先生说出她被那几个人利用的时候,我突然间想到兰先生不能站起来,会不会是因为他一站起来就会变成灰尘?”
三人沉默了,叶轻飘说的在她跟他们转述纤云月的那些话的时候,他们就想到了。
“什么样的邪术是站起来会变成灰的?”更云转着手里的碗。
“封尘咒?”叶轻飘大胆猜测。
“他们五人在碎树下的对话,那尊和兰先生一模一样的石像,兰先生在剥麻营村出现的时间,兰先生不只一次独自一人去过碎树……的确这些都指向他很可能就是封尘咒中的重要一员,我的直觉也告诉我事实就是这样的。可是为什么只有他不能站起来,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明明白白地知道,没有任何含糊的地方。”卷堆说着一一打量着自己的伙伴们。
“有一个地方。”寸言用线索来表明自己的立场,更云和叶轻飘立刻紧盯着他。
大家的态度一目了然,卷堆眼角露出一丝放心和满足。
“春风得意。”
“那不是那两位族长说的地方么,在冢林。”更云兴致颇高,听得很是入神。
“不错。更云,你可还记得我们正是从冢林到典字阵,然后从典字阵又到了碎树?”
“当然记得。”更云嘴上这样说着,可心里很是纳闷他这样问的原因,不过还是试着总结道:“这说明在冢林众多的入口中,典字阵离碎树很近?”
“单独看这点没什么,但如果兰先生也知道春风得意呢?”
“你是说……”更云突然间明白了,但又似乎不是很明白。
“两位族长说过,莫涛贤老族长就只在冢林提过春风得意,世上除了他三人,本应无人知道,那么除非当时兰先生就在附近,而且他听见了。”卷堆替更云把他那些若隐若现的想法整理清楚。
“还可以加上一点,他知道莫涛贤族长放弃了剥麻营村选择了春风得意。而且按另外两位族长说的,兰先生出现在剥麻营村的时间是老族长去世一年多之后。”寸言把那天在门口幽兰楫跟他说的话又跟三人说了一遍。
寸言的话说完,大家沉默了,事实好像摆在眼前,但是又觉得差点什么。
“你们说如果他们五人真的就是封尘咒中的五人,三百年满后兰先生来了寐,那么其他四人去了哪里?”更云望着大家的眼睛,并且尽量维持着思维的连续性,免得这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疑问在还没完全表达出来之前就消失了。
大家又再次沉默,更云以为是他的疑问对于这件事来说毫无价值,开始皱着眉头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他们一定不会离开剥麻营村。”卷堆低头看着烧得很旺的炉火。
“荒集?”叶轻飘小心地猜测,说得也很小心。
卷堆突然立起来,直直愣在原地,大脑中转了几圈后,他低头看向伙伴们:“寸言。”
“走。”寸言把卷堆思考的这短短时间里在炉火上烤暖和的手套递给叶轻飘。
先前看寸言烘烤手套,叶轻飘只当他是思考问题时的一些无意识动作。现在他突然递过来,自己还有些不好意思,咬着嘴唇看着他柔软的眼神接过来的时候,自己的害羞都让自己意外。然而手套还没完全套上呢,寸言已经抓过围巾和斗篷一一替她围上披好。
四人刚到大门边就遇上阿夭。四目短暂交会时,卷堆脸唰地红了。想说点什么却支吾半天没吐出一个字,只好囧得一趟跑到在前方等待的三个同伴身边。
卷堆突然扭头就跑,阿夭的含情脉脉等待一下子变成满脸吃惊。看着他跑过去,而他身边的那三个人正捂嘴极力克制不笑。阿夭吸了一口凉气,手掐腰喊道:“卷堆!”
还在前进中,尚未冲出伙伴圈的卷堆戛然立住,严谨地转身站定。
看着他一本正经、一丝不苟的样子,阿夭的欢心溢于言表,一阵小跑到他面前,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了一番,直至他不自在地挪着脚、扑哧着眼皮,阿夭才从挎包里掏出一个耷耳朵帽子。
“卷堆”,阿夭轻声唤道。
卷堆一抬眼看她,脸立马就红了。而偏偏更云又是个没眼力见的,这种人家你侬我侬的时刻,他偏是饶有兴致地嗤着三十二颗大白牙猫着腰勾着头看卷堆的一脸羞涩,还不时发出“呵、呵”的猪笑,任凭叶轻飘怎么拖拽都无法把他弄走。
“嗯……”阿夭对着卷堆朝自己的方向弯动着手指。
卷堆立即明白阿夭的意思,但又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于是半蹲身体,让自己和阿夭一个高度,身边的更云也随着他蹲下来,比他蹲的幅度更多。
见自己也够得着了,阿夭才把那个帽子往卷堆头上一戴,拉着两边的帽耳朵往下扯了扯:“挺合适的!”
“噢……啄啄啄……”更云和叶轻飘立即以夸张的表情在一旁起哄,卷堆脸更红了,腼腆地转身朝向那三个家伙时瞬间瞪上三角眼咬着牙齿警告他们。
“嗷噢……阿夭……卷堆他恐吓人家……”叶轻飘扭着身体嗲着声音在原地撒着娇告着状,她浮夸的样子惹得寸言不禁伸手隔着围巾掐住她的后脖子。
“阿夭姑娘,云先生已经醒了的,辛苦你多照顾她,我们争取早些回来。”此刻甜得挪不动脚的卷堆已经指望不上,寸言只好自己开口。
“你们去吧,我可是很能干的,放心。”
“哇……”人家叶轻飘和寸言都已经识趣地站到一边去,偏偏更云要和人家两人站在一起,现在一脸坏笑地拍着卷堆的肩膀:“你果然很有眼光噢!”
谁都看出来,绕过阿夭,卷堆传给他的那经过三角眼的轮廓处理的目光透露的是有多想踩死他,可更云本人就是没察觉。再说以他的脸皮,就算是察觉了也要让卷堆觉得是在浪费表情。
叶轻飘和寸言两人相互看了对方一眼,赶紧相约转身先行。果然他们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更云杀猪般的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