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春天的清晨总是让人格外的神清气爽,更别提西元前没被现代工业污染过的乡村了。
韩睿按照前世的习惯,走在乡村小道上,一路所见让他对这西元前的世界有了更深的认知:《史记当中记载文景时期的民风,总会提到一句“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鸡犬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后来甚至成为了,某个地方官为政一方自认为干得不错时,对于治下的标准形容。
而这对以前的韩睿来说,都只是书本上空洞的文字,如今亲眼见到,自是感慨万千。
“盛名之下无虚士啊!文景之治到底不是盖的,康麻子吹出来的十全老人比之差远了!”他走在村中间的小道上,早饭的香气和炊烟混杂着,飘荡在空气中,让人心旷神怡;
家家户户传来公鸡的晨鸣,孩子们在家门口拿着父亲做的或奢华或简易的小弓箭,玩着类似模拟战斗的小游戏。
而每过一会儿,便会有一声高亢而又温柔的声音响彻街道“老大/老二/老三回家吃朝食啦”
后世为友朋所调侃的“你母喊你回家吃饭”在这西元前的世界刻画了一副祥和的田园风景,让人神往。
韩睿感叹着汉文帝刘恒的大智慧。
对于这位“农夫皇帝”,每一个有所了解的中华儿女都会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孺慕之情,盖因为在长达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中,老百姓总会有对“明君雄主”的渴望和期待。
而这位汉太宗孝文皇帝的一切,都符合人们对“明君”的期待——
田税三十税一,别提暴秦了,就是后世豪言称“永不加赋”的大清都要在这税比之上羞愧到钻进地缝里——如果他们有羞耻心的话;
剪除开国功臣,虽然是为了掌控权力,坊间也有一些太宗“苛待功臣”的流言,但无疑为子孙后代解决了极大的麻烦;
假如当今,后世称为汉景帝的天子刘启登基之时,丞相是周勃陈平曹参之类,那天子也别想着登基后马上就实行《削藩策了:
得好好在小黑屋琢磨琢磨怎么做才可以不像没出息的惠帝一样,刚想做些什么,就被大臣喷个狗血淋头“天子垂拱而治就好了!有我们臣子把事情安排好不就行了?”。
而其在位时的一个故事,更是为天下百姓广为流传:相传当年先帝想要修一个凉亭,管理天子钱包的少府给出了预算——百金。
吓得太宗对左右道:一百金那是十户中等家庭的全部资产啊,我怎么可以用于享受呢?马上就不修了!
就问我大清的圆明园制造者:脸红不红?
有着这样的人格魅力,和坐拥天下后不沉迷于享受的品格,与此同时还在想着造福百姓的皇帝,在两千年封建史上,还有第二个?
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位在史书上占有极高声誉的皇帝,除了正经上朝时穿戴华丽的天子冠带外,其他时候都穿着一件粗麻衣,让人根本认不出这是皇帝还是一个农夫!
其后宫嫔妃穿个衣服都得自己养蝉抽丝缝制衣服,裙摆都不能拖在地上;传言窦太后她老人家的眼睛,就是摆弄针线才坏了的。
反过来,他对于天下百姓却又大方得很!一言不合就撒钱撒爵位撒福利。
就像韩睿现在看到的:一个拄着几杖又称鸠杖,汉三老象征的老人,牵着两个看起来是孙辈的、还扎着总角辫的小孩,对身后跟着的两个三十来岁的儿子淳淳教训着:
“汉家对咱百姓不薄啊!先帝在位时,前后大赦天下六次之多,开天下大哺更是不可计数,为父如今这爵位,还是先帝他老人家给的哩!那钱氏为非作歹,必不得善终!尔等可不许掺和!不然为父百年之后,如果面见先帝他老人家?如果对得起先帝的恩德啊?”
先帝在位时,多次给全天下撒福利,譬如梁王刘辑十二岁时,天子为了表达自己对于孩子健康长大没有夭折的好心情,其令“赐天下为人父母者爵一级,酒肉十斤”。
还有譬如“民无知,不知其失言而罪,其除诽谤——百姓不知道啥话不能说,就这样判有罪怎么对呢?百姓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和与之呼应的“不教而诛是为罪”等一系列政策,都是被后世的研究者都交口称赞的仁政。
所以说,汉朝躲过三百年王朝周期率,在出了那么多在别的朝代称得上“动摇江山”的情况下,依旧保有这大好河山,太宗孝文皇帝的遗泽就算不是全部原因,也至少是占了大头的。
从西汉后期,农民起义军攻入关中,却在霸陵看到太宗衣冠之后“秋毫无犯,掩面而走,再拜而辞”,就可见一斑。
想着这些,韩睿的雄心壮志陡然充满了心扉:“有幸穿越来到这么好的时代,如果不做点什么,那岂不是成穿越者之耻了?上帝怕也是会看不过去!”
作为无神论者的后世人,韩睿在经历了这离奇得遭遇后,对于冥冥之中的敬畏与日俱增,华夏民族就是这么朴实: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灵则信,不灵拜拜也没什么损失。
更枉论亲身经历了疑似上帝手笔的韩睿?
而片刻后,他才反应起来那老人说的那句话,“钱氏为非作歹?”钱氏···
紧挨着顾李原的赵家裕,甚至是整个隆县最大的地主:钱家。以子钱高利贷生意而发家,成为这方圆几十里的豪门望族,后来三代子弟又出了一个从军立了功的嫡子,现在正尝试借此朝着军官世家转变。
没办法!这年头商人没地位啊···尤其是子钱商人!但凡有了纠纷,被告到衙门,那些平日里对自己“礼遇有加”的官老爷们甚至连堂审都敷衍的只过个样子,就直接宣布他们有罪!
而且还不许出钱赎罪···动不动就是族宗族连坐、腐宫刑、斩腰斩,做商人,压力山大啊·····要时刻担心脑袋搬家。
还是从军好,好男儿功名但从马上取!此时可没有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的说法,汉室现在奉行的是:万般皆下品,惟有武勋高!
从了军,做了兵,只要够努力够勇敢,再加点运气,在立了功之后活着回来,别说黄金屋和颜如玉了,任何东西都会有!
包括但不限于房子、车子、妹子、票子?
而汉承秦制,作为一个封建王朝,权力金字塔是由“士、农、工、商”的顺序组成,而按照当今天下“武夫当国”的现状,军人的地位是在“士”之上的。
或者说汉朝对“士”的定义就是:上马能治军,下马能治民。
甚至想要做丞相有个潜规则就是必为彻候!
而高皇帝立下的规矩:非有功,不得候。
功指的自然是军功;而商,则是在金字塔底层,别提农民,就是匠人都比他们社会地位高!
比他们地位低的只有司空城旦,也就是刑徒······
而这钱氏自然是商人中运气好的那一小部分,得到了摆脱商人身份的机会,试图直接进入武人阶级。
然而,到底没有底蕴,又数代为商,格局小,目光短。简单说就是——作死!
自从有了那个在太尉周亚夫练出的天下第一军细柳营中担任司马的军官后,钱家就仿佛一夜之间换了一个样子;
以前家中小辈最多也就斗鸡走狗、流连烟花之所青楼,现如今却是有强买强卖、欺男霸女的兆头了——叶少儿就被钱家庶长子钱仁所纠缠。
更多次言语威胁叶正“今我兄长军从太尉,翁自图之!”就差没有指着鼻子说:你要不把女儿嫁给我,我哥回来就砍了你!十足的恶霸。
而为什么说他们作死,是因为——别说他们是商宦之家了,哪怕他们真的是军官世家,甚至最顶级的彻候,涉嫌欺男霸女、鱼肉乡邻的,当今天子宰的还少么?
都可以组成一个加强连了!
汉法对于这种阶级差距巨大的持强凌弱,其忍耐力只比对乱x高一点。
——汉人自尊心很强的对于欺负弱小这种low B的行为,一向看不起。
想着叶伯家中那可爱的小姑娘——确实是小姑娘,叶少儿今年才十二岁!钱家那个禽兽就盯上了,更过分的是,不是娶,是纳···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韩睿越想越觉得,这钱家当真是无法无天了,自己既然来了,就绝对不能让叶伯父女被他们欺负。
思虑着,却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钱仁之所以只是口头威胁,却没有用强,是忌惮父亲和自己的武力。
——猎户哪儿是好惹的?
哪怕是猎户的朋友!
按照如今儒家公羊之士的提倡: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报仇合理合法!
他欺负了人,不怕别个豁出去了半夜摸黑“借君项上人头一用”?
那么······
按照叶伯的说法,是在山丘崖涧找到的自己,原主应该和自己一样是跌落山崖,甚至是在两个时间线的同一地点······
原主一个猎户之子,不在林子里打猎,却跑到山崖边······
“呵呵呵呵呵”,记忆力摔下山崖前的那一幕点点清晰在脑海中。
“钱仁!张田!新仇旧恨我一起算!”却浑然不觉旧恨的始作俑者还在后世蹦跶着,自己已经无法报仇,而新仇的制造者却和“自己”并没有什么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