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后，冷云镇。

人族大城繁华如故，熙熙攘攘，为修炼资源而来，为长生大道而往。

西门大街一带，有个落魄少年在耍剑。

剑名清霜。

那少年一袭青衣，长发披肩，五官倒也清秀，但无论怎么看，总有点穷酸，称其为落第秀才也不为过。

不过，他的剑耍的好。

怎见得？

挥洒自如，剑气如雪，才见如虹一斩，却突然峰回路转，斜刺里透出一剑。

有数片雪落于剑尖，吐一口气，将其融化吹开了去。

嚓一声轻响，剑已入鞘。

……

好！

周围数十凡人轰然叫好。

少年抱拳环顾，脸上显出些许腼腆，从地上捡起一面破锣，锣面朝地，刚好是个杂耍后收取银钱的家当。

“各位父老，小生途经宝地，遭遇强人丢了盘缠，所以，献丑耍剑，尚请各位父老援手一二，不胜感激。”

少年似乎对这种卖艺的江湖营生还不太习惯，说两句话就脸红。

此处为修仙大城，围观者虽多为凡人，倒也颇为爽快，不似有些地方的大爷，分明都是拆二代，却又最喜白嫖。

叮叮当当。

一阵乱响，只一圈，就收了百来枚铜钱，有刀币，有通宝，也有碎银若干。

那少年连连道谢，顺手收了钱币入怀，拉开架势，要为大家再耍一段。

显然，这次是免费赠送的，真是个厚道的好少年。

就在这时，围观群众中间，有一个白衣少年缓步入场，风轻云淡，颇有些仙人丰姿。

青衣少年愕然片刻，随即提剑向上，跨出一步，抱拳问道:“这位公子有何见教？”

那白衣少年瞅着青衣少年，笑了又笑。

青衣少年本就拘谨，被那位白衣胜雪的少年盯着，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衣着，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

“这位公子……”青衣少年腼腆一笑。

“嗯，剑耍的不错，只可惜尽是花架子。”白衣少年声音清亮雅正，一听就是大户人家出身。

青衣少年尴尬一笑，不知如何应对。

“小子，要不要跟了本公子，也不用街头卖艺辛苦度日了，如何？”白衣少年笑道。

“请问……公子？”青衣少年欲言又止。

大庭广众，直接问及人家宗门师承，显然有些不妥。

“哈哈，我叫敖玉，是西海门的。本公子看你的剑耍的好，一时心喜，可别错过机会啊。”

那白衣少年面如冠玉，唇红齿白，面含微笑时更显雍容华贵。

那青衣少年心头狂跳。

乖乖……原来是这货！

……

那青衣少年便是小鱼精所化人形，经过数十年寒暑，修为到了鬼仙境第九层，便无法再修。

经金针菇反复思量、推演，最终确定，他的血脉气机……早非妖类。

反而与人族更加接近。

这一结果，自然令他目瞪口呆。

人族血脉气机……修炼妖族功法，的确有点问题。

无奈之下，只好离开冰封谷，回到这座人族大城，寻求机缘。

之所以在此处寻求，无非是这座城里，每年都有不少宗门组织大型招聘会，招收修仙学员……错了，是弟子。

好在，小鱼精的血脉气机更接近人族，所以，倒也不怕被人怀疑。

金针菇估计，若非地仙、天仙级别的仙界大佬，一般神仙应该测试不出小鱼精的非人基因。

他已经来到冷云镇将近两年时间了，也被拒绝了不下三十次。

主要是他的修仙资质实在太过差劲，按照人族修仙宗门的说法，属于五行极品垃圾属性。

有五灵根，还成垃圾了？

小鱼精愤愤不平，却实在没办法，也许，那些宗门的功法只适合单灵根或双灵根属性吧。

总之，小鱼精为了混入人族修仙宗门，干脆定居冷云镇。

每日，耍剑卖艺为生，倒也不用为生计发愁。

像他如此落魄的求仙问道少年，只要有宗门招收，应该感恩戴德、欢天喜地才对，如何一听“敖玉”、“西海门”就有点慌？

原来，小鱼精心里清楚，这白衣少年有问题。

或者说，后期有问题。

西海龙宫三太子，敖玉，白龙马，如来佛祖寺院柱子上的天龙八部。

就是这货。

小鱼精面不改色，看向敖玉的眼神却有点不对劲。

九头怪……新娘子……场面有点乱啊。

“咳咳，敖公子抬爱了，本……人资质低劣，只想寻个小宗门容身即可。公子请见谅。”

小鱼精这二年在冷云镇厮混，对人族礼仪等也学了个七七八八。

虽然对面可是一条真龙，不过，既然要装人，就得彻底一些。

“呵呵，无妨无妨，本公子也是一时兴起。你继续耍，我就不打扰了。”言毕，敖玉挤出人群，扬长而去。

嗨，这小子，拿得起放得下，还算一号人物呢。

小鱼精提着剑，目送三太子敖玉远去，心里倒也敬服。

不过，转念一想，幸好知道后面一些剧情……

……

小鱼精本来拉开架势耍剑的，结果，被敖玉这么一打扰，早就没了兴趣。

他强打精神，耍了一套独孤九剑。

耍的人心不在焉，看的人也兴味索然，只得草草收场。

“各位父老，今日身体欠佳，这套剑法耍得不尽人意，请多多包涵，多多包涵。”抱拳说了几句江湖套话，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打烊。

“姐姐，你来看，这里有个耍剑的。”

突然，人群中挤出两个妙龄少女，一个圆脸凸凹，一个俏脸凸凹。

“二位来得实在不巧，今天的剑耍完了。”小鱼精面不改色的说道。

今天这是怎么了？

先来个龙王三太子，再来两位前凸后翘，一看就是妖精。

“剑么，想耍就耍，难道还要看兴致？放心，赏钱少不了你的。”那圆脸凸凹脆声说道，一听就是快人快语。

“二位……”小鱼精抱拳苦笑。

“環娥，这位小哥耍累了，就让人家收摊吧。”那俏脸凹凸柔声说道。

这声音……咳咳，天籁之音啊。

小鱼精强忍着没有刻意去看她。

怎么着，咱也当过数十年的母妖精呢，这点定力还是有的。

有的。

“姐姐，你看这个耍剑的，他的脸红红的，好像有点发烧呢。”那圆脸凸凹嘻嘻笑道。

“嬛娥……”那俏脸凸凹轻声说道。

“喂，耍剑的，你刚才耍的那套剑法叫什么名字？”圆脸凸凹问道。

“独孤九剑。”小鱼精直起身，暗吸一口气，淡然说道。

“好好的剑法，叫这么孤寡名字，倒不如改成霓裳九剑。”圆脸凸凹眉头微皱，说道。

“姑娘说的是，那你以后要耍剑，就耍个霓裳九剑吧。”小鱼精原本有点滞涩的心情突然大好，展颜笑道。

霓裳九剑……

嘿嘿……九剑！

“嗯，这名字还行。喂，耍剑的，你再耍一遍，我学学。”圆脸凸凹认真的说道，不过，脸上的傲气却是浑然天成，丝毫没有改变。

这一点，让小鱼精很是不爽。

大家都是妖精，何必相互为难呢。

不过，他没说什么，提了剑，拉开架势耍了一遍。

独孤九剑，变化繁复，有破剑式、破锤式、破镖式等总共九式。

一式套一式，式式精妙。

再加上小鱼精即兴发挥，浑然天成，更加变化多端，令人心跳气喘。

一套剑法耍完，小鱼精面不红气不喘，气定神闲，颇有点一代宗师的气度。

不过，他的这套表演，只引来围观群众的大声喝彩。

那两位妙龄……咳咳，还是叫妖精吧，更准确些。

她们却只是凝神细观，无喜无悲，显然更看重的是剑法。

这多少让小鱼精有些不满。

不过，以他几千年的道行，阅人、妖无数，对此自是能够泰然处之。

“姐姐你看，这套剑法还真不错，有些细微处，稍加改进，便可在太阴……”

圆脸妖精拍手笑道，不过，说到关键处，脸色骤变，立即住口。

“嗯，可以称之为太阴九剑。不过，叫霓裳九剑……稍微好听些。”

那俏脸妖精轻声说道，犹如一声微微叹息抚过心尖尖。

周围，那些围观群众早有数人以手按左胸，脸色青紫，似乎心肌缺血。

小鱼精偷眼观看，略一沉吟，便也以手按左胸。

咳咳咳……得聆二位妙论，在下茅塞顿开！

嘻嘻，过奖过奖，还是你的剑耍的好。

一般般……

还行还行。

二位若会耍剑，定然更好、更妙！

嘻嘻，多谢啦，耍剑的。

不送不送，二位学会这套霓裳九剑，双璧合一……定是天下第一、二剑！

……

口中打着哈哈，终于送走两位妙龄妖精。

小鱼精面上一本正经，心里却早就开骂了。

特么的，不就是会被老猪调戏的月宫仙娥么？能什么能？还真以为老子好欺负！

没办法，本领低微，在人家眼里，你就是个耍剑的。

耍剑的！

这地方有些古怪，好端端的，白龙马来了，嫦娥姐姐也来了……

看来呆不成了，得溜。

小鱼精如此想着，三两下收拾好行囊，在冷云镇绕了一个大圈，逛了十几家凡人超市，这才七拐八拐进了客栈。

一进房间，左右探查一番，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他走到一个砖石小缝前，摇身一变，就成了一条不足半寸的小鲤鱼。

啪啪啪

数声细响，小鱼精顺着提前挖好的逃生通道，一溜烟离开了冷云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