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把所有分拣好的物资都装上车了。
所有人都很欣慰,除了伍汉康和江岸。因为他们俩知道这只是他们要在明天早上8点前送到的货物中的一部分而已。事情只不过是开了个头,还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人群里最高兴的是庞海甲,他招呼了邢鲤门一声,两个人像邢鲤门的名字一样,鲤鱼跳龙门一般地跳上了车。
“庞师傅,路上开车一定要注意安全啊!”伍汉康在临发车前不忘走过去叮嘱一声。他并不担心庞师傅的技术、也不担心车的速度,却担心下雨路滑开一通宵车的安全。
“没事儿。放心吧,伍总!”说着,庞海甲启动了车。他还按了一下喇叭,就像开战之即吹响的冲锋号一样。车不紧不慢地向前开去。
伍汉康目送着庞海甲的货车驶出分拣中心。希望这批货能够安全、准时到达江城!伍汉康心中默默地祝愿。
分拣中心与办公楼之间的空地上,“一诺必达”四个红色的大字在雨中显得极其耀目、极其庄严。
看着货车驶离分拣中心之后,江岸拿出手机来打电话。
“喂,老周……对对,实在是不好意思,再麻烦你去我家看看。好好……我不挂电话,等你……”
江岸听到分拣中心传来一声响,让他听不清电话里的声音,也让他担心这个声音会让电话那头的人觉得太吵。他走到离分拣中心稍远些的地方,在这里噪音少多了。
江岸打开了免提。很快一个男人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孩子已经睡着了。”
江岸说:“老周,太谢谢你了。这大年夜的,实在是不好意思。”
“没事儿。谁家没有个为难事啊?你老婆去江城了,你又加班。瞧这事弄的。孩子的枕头上还有眼泪呢。”
看来孩子是哭着睡着的。孩子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面对爸爸妈妈都不在家的情况。
几个小时前,当江岸穿好外套出门的时候,孩子扯着他的衣角哭的惊天动地。最后还是老周的老婆把孩子强行从江岸的身上扒下来的。
孩子被从他爸爸身上扒下来了,更是哭得厉害。他伸手又扒住了门,对着江岸嚎。
江岸对孩子说:“爸爸公司里有事情,我就去一下下,就一下下。很快就回来。”
“爸爸,你别……你别走!”孩子一边说一边哽咽,话都说不完整,“我也……我也要去公……公司。我不要一个人在家里。你也不在,妈……妈妈也不在。我怕!”
“不怕不怕。”老周的老婆连声安慰,“有伯伯和伯母陪你呀,还有姐姐呢。你看,狗狗也来了,还冲你摇尾巴呢。好不好玩?”
“我不要姐……姐,我不要狗狗。我要……我要爸爸!”
江岸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老周的老婆连连对江岸摆手,让他赶紧走。然后把孩子的手扒下来,关上了门。孩子嚎得更厉害了。
江岸乘电梯到地下车库的时候,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他的妻子去江城的那天,是他开着车带着孩子去送的。妻子到了医院快下车时,孩子给了她一个快乐的拥抱。孩子喜欢到爸爸妈妈工作的地方去,尽管他去得很少。
江岸的妻子指着医院门口的一辆大巴对孩子说:“你看,妈妈要坐这个大巴去高铁站了。要过几天才回来。你在家里乖乖的啊。”说着,吻了吻孩子的脸。
“嗯,我乖乖的。”不知道孩子有没有真正听懂他妈妈对他讲的话,他嘴里说着话,可是注意力却在那个大巴和大巴下面的那群人身上。那群人里有他熟悉的几个叔叔阿姨。他在车里向他们挥手打招呼,却并不知道离得太远,车外的人根本就听不见。
江岸把他亲自为妻子整理的行李箱从车的后背箱取出来交到妻子手上,拍着她的胳膊对她说:“自己保重啊!”说着上前迈了一步。
“别!这么多人在看呢。”妻子伸手在江岸的胸前一推,把他推开。江岸看了看远处妻子的同事,有点儿不好意思。
带着孩子回家后一切正常,但是到了晚上孩子在白天承诺的一切就被他自己全盘否认了。
江岸弄得怒火直冒:“我跟你说,你白天的时候怎么说的?啊?是不是你自己说妈妈不在家,我们俩个看了动画片就睡觉的?”
孩子哭诉:“妈妈陪我睡觉就会给我讲故事。”
“我给你讲了啊。你看我都从8点讲到9点了。你到底睡不睡啊?”江岸面对自己的孩子,打又不敢打,骂又没效果,十分无助。最后在孩子的强烈要求下,他只好又穿好衣服起来给他煮汤圆吃。
难怪把小孩叫作小祖宗,伺候祖宗也没这么难。江岸一边煮汤圆,一边唠叨。
吃完了汤圆,孩子才安定了十分钟,又一次陷入了看动画片、讲故事、要吃东西的轮回。江岸彻底火了:“动画片都不许看了!故事不讲了!东西也别想吃了。快睡!”
孩子不答应。江岸拿被子把孩子一裹,压在床上,化解了孩子挣扎着要起来的动作。在孩子的反抗与哭号中,江岸恨恨地道:“一个五岁的小屁孩我都搞不定。我特么就不信了!”
一个小时后,看着孩子熟睡的样子、眼眶里挂着的泪和睡梦中偶尔传出的哽咽声,江岸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一个大男人,和个孩子斗气。真是的!
不过,这样的斗气也不是头一回了。所谓与孩子斗其乐无穷。江岸十分无奈。当妻子不在家里,他又十分无助。
“是看着动画片睡着的。”老周在电话那头对江岸说,“还不知道啥时候睡着的呢。嘴里还嚼着半块饼干,我给他抠出来了。”
“真是太谢谢了!老周。”
“没事儿。我干脆就在你家客厅坐着看会儿电视吧。不知道孩子有没有睡熟。等把春晚看完了我再回去。”
“这多不好啊。”
“没事儿。我老婆和孩子已经睡了。她们明天去外婆家,我就不去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江岸打完电话回到分拣中心,伍汉康问:“嫂夫人去了江城,家里谁带小孩呢?”
江岸苦笑一声:“没人带小孩。”
“哦?”伍汉康惊讶,“那小孩怎么办?”
“我让我对门的邻居时不时地去家里看一眼。”
伍汉康问:“就孩子一个人在家里啊?”
“嗯。让他去邻居家里睡觉,他又不去。非要在自己家里。”
“那出危险了怎么办?”
“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让邻居辛苦一下了。本想着早点儿结束战斗回去的。”江岸无奈地一笑。
“这样可不行!我看你还是现在就回去吧。反正接下来也没你什么事了。”
江岸说:“怎么叫没我什么事?还有一半的东西还没有分拣完呢。”
“哎呀,我不是人啊?我不是在吗?你在不在都一样。快回去吧啊。”
“那可不行。伍总,你别担心了。刚才打电话,邻居说孩子已经睡了。咱们先把手头的活儿干完了再说。”说着,向分拣中心走去。
留下伍汉康一个人独自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