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城,皇宫里。
“哦?”傲无邪皱皱眉,骨骼清奇的他却还是悠悠然轻哼一声,双腿线条挺直,原地叉腿一坐,上身被缚了众多绳索。他一点也不像个阶下囚,嘴角上翘,邪魅狂狷一笑。
“父皇……”他好不容易憋着自己,说出了这个称谓:“当初,我之所以决定以我弱冠之躯犯险,是因为父皇答应我……”
“我说到的,已经做到,你说的呢?”
“嗯!大胆。并非父皇做不到,只是你娘亲……太过……”
“哦!我娘亲太过怎样?”
“嘶,朕两日后祭天大典,倒是给你娘空了位置。无奈那妇人根本是稀泥糊不上墙,她不愿意回来。”傲诚几经一番滋味才把话说完,这孩子不知轻重,很多父子之间的私密对话,是不能拿到众臣之到妄议的。
“说到底,你还是说到做不到……奸侫小人所为而己……”傲无邪彻底被激怒了,娘亲不想回来,无非你对她不好,寒了她的心而已。
“大胆狂儿。”魔帝傲诚腾地龙椅上站起身来,一身滞重的,众多黄金部件制造,龙袍隆重地行到大殿中间,横眼看了席地而坐的无邪几眼。道:“你以为自己有了点小小本事,朕倒要离了你不行了吗?”
“你的点滴养育之恩,没有!你的父爱如山,没有!就凭你在我午饭的吃食里下蒙汗药才把我绑了?!”无邪大长腿甚至伸到了父皇脚前,把他新崭的龙袍溅上了泥水!“你有什么权利,嘲笑我……”
“什么也不凭。就该让你知道什么是皇权在上,这叫做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何!”傲诚强压怒火,群臣之前不能失了威仪才是第一位的。
“回太子,是魔帝圣主已经准备下聘了!圣主已经备好了聘礼,让您想好了就去!”什么?下聘!那个爹爹真是让人无语了,果然在他眼中,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来谈条件,苦难的娘亲回来了的代价就是自己要去下聘礼,似乎在他的天平上那个护国公还是必须下重金购买的,否则自己的千秋伟业就难以为继了呢!
以自己对爹爹的了解,接下来的这两件事必定还要搞的尽人皆知,不管了,娘亲真的回来就好。娘亲因为父亲的一纸休书,你不是十年前立了休书吗?嘎嘎!今天或者几天后,父亲会收回成命,娘亲和爹爹又和好如初了,自己该回到七年前的幸福时光了吧。
“比如。眼前这位叶椰郡主,你必须三日之内娶了她!”傲诚第一次感觉力不从心,必须先压住儿子的嚣张气焰,否则以后皇权帝威何在。
“那我要是不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竞可以拿去。”傲无邪斜眼瞅着父皇身体另一侧那位女子,瞇着眼睛笑了,说:“好啊,娶了她,三天之内,我直接七出了她——”
傲无邪望着她,外面大殿之内,已经密布着黑压压的天元国武士,一溜青烟色短打值勤服,个个长巾裹面。他第一次看个那女子一眼,女子一袭水蓝色锦衣华服,耳鬓之上一对小小的耳环穂子过长,她身站在大殿屏风之旁的入口处,金色的发丝被金丝玉缠的窗?子反射着光芒,一双水蓝的眸子紧紧盯着面前不语之人,俊俏非凡的脸上,写满不屑。
魔帝名傲友兰,字诚。只见他大手暗挥,八个黑衣铁头人突然从傲无邪的身后出现,向他击出八拳,傲无邪束手束脚一个闪躲。彼顺势脚踏飞燕,接触其一后脊直上他的脑上,将他的戾气化解,眼中划过一丝警惕,伸手凭空点了八个方位,瓷性声音回声四起,“哈哈!父皇不知道,儿臣精通盗术,连我睡觉都睁了一只眼睛……八门反复皆如此,生在生兮死在死。”
大殿之上,尘埃落定。
一时间又恢复了平静,三个人都消失了。
……
身体上所有能感知的地方,都在灼痛中燃烧。像有人拿一把钢针不断刺向自己的关节处,手脚处。
花粥一边奔跑,一边看向一个白影子。
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自从自己砸断锁骨试图逃跑未成功之后,锁骨处不断溃烂,身体各处的力量似乎都被抑制住了。
花粥终于在刺痛中尖叫起来:“娘亲,你不要走。娘亲,抱我……”
浓雾笼罩下,寒意一阵强似一阵,兵车铁马烈烈的刀剑乱象,撕空而来。
朦胧的视线之内……白衣服娘亲飘飘摇摇地走了。
虽是白日,只有一个粗糙的声音,重捶般捶击花粥儿的心脏。
远远那个白影子忽远忽近地引导着自己,全然抑制不住自己的心,一味的跟上去;那白影子似有若无的身形,曲线优美的仿佛只有若干线条,和四只精巧可爱的小爪子,应该是刚才笼中所见的那支白狐。
先是凹凸有致的石板路,才然后是山路,太阳还是昨日的太阳,只是这雾气中的太阳太过于像个月亮。
太阳叫太阳星,月亮叫太阴星。
不远处就到了一排密集低矮的茅屋,依山傍水,太阳星底下居然隐约散着几处的灯光。
那只银狐满身银白色的毛,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忧伤,眼睛顾盼流转涧,扬蹄跑了几步,在一个门口,略作停留,似乎是在等花粥过去。
风吹着头发,不断地拂肩而过,花粥手里没有任何武器,只有一把梳子。但是她仍然坚定地跨过了田陇,一个侧滚沿着门前的田陇,那间屋子窗户外面匍匐了下去。
反身遍寻,银狐却不见了。
花粥略微定定神,隐约分辩出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是曼陀飞轮山的山腰上,比上次魔洞更高的位置。
自己风花雪月这几日,居然对自己的处境产生了不该有的,某种旖旎的想法,真是给我当头棒喝,爹娘尸骨未寒,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我却……
一个黑影在昏黄的窗纸上张牙舞爪。
舌尖儿舔破窗户纸……
黑影是个男人。正举了一盏灯,端过一个人的下巴来看。大雾隆重,屋内又只有花粥这边的一个小窗户,窗户上白莲竹纸糊在一格一格的窗格子上,显然屋内要仔细分辨什么东西,就必须点灯照明了。
花粥条件反射瑟缩了手脚,想躲避的同时,才发现那里应该是一个人被绑了四肢,固定在一个脚手架上。
自己这个位置应该只能歪着看见那人的后背。
那个男人挣扎间,花粥余光中触目惊心:四肢,手脚上,关节处,扎满了簌簌银针。有一根粗大的银针耳钉一样钳入右胳膊,他的血滴滴答答驻入一个容器里。
灯火通明下四个面色铁青的人,目不转睛直勾勾看着面前一桌子上的器皿,玻璃瓶里豢养着一只只襦动的不知名的东西……
那东西各色各样,大小不一,红黄蓝赤……
视线向回转移,发现那被绑之人脚上的鞋,褴褛不整,破成了几片片。
场景想起来十分滑稽,昨天正午阳光灿烂时分,那个人却是怡红院万人仰慕的座上客,而现在他却已成了阶下囚。
这个人同样穿着那双张了嘴儿的布云靴。
那人瑟缩成尽可能小的一团,四肢在那四根粗大的绳索间挣扎擂打。
因为对面男人的一双油手有种某种油腻肫的污秽感,引擎着肚子里本已搅动的烧焦的呃逆,吐了上来,如数全喷射状刺了出去。
施刑者恶毒的三角眼,络腮胡子一抖,那个巴掌就一把掴过来。
“别打,别往脸上打!我说,髯爷。这个身体之上一点不能破,破了血就不纯了,叶椰护国公交待的检测任务就泡汤了……”一个女子营营拘拘地娇笑。
那女子背对着自己,花粥隐约觉得这声音过于耳熟;窗户外面调整了若干角度,终于是只看清黑影恶汉后面那女子身着杏衣,把那人的手挡在半空。
那女子杏色罗裙,简单的发髻,圆圆的杏核眼,要不是出现在这里,应该是好人家端庄秀雅的大闺女。
“……为何她的装束我仿佛在哪里见过?”
被叫做髯爷的那人老羞成怒,硬要撑持那只黑掌来打方润玉,几个踉跄挥将下来。杏衣女子一个侧身挡在了方公子前面,叫道:“主人交待的!不能破皮。否则这个……”
髯爷一把撕过杏衣女子来,把她摔出去,撞在了远处地上的火盒上。他也不管,叉开双腿,铁杵似地迈前一步,那只巨掌呼啸着带着风声,铁扇子一样剐在方公子左腮上……
力道之狠,让窗外的花粥眼看着那个绞索架,登时晃了几晃,孑孓欲倒间,髯爷另一只手扶稳了。
架上之人应该是趁势咬了施刑之人一口,髯爷一股酸辛味迷了半脸,同时那半边脸热辣辣地疼得直哆嗦。
“狗屁!”髯爷很不耐烦。
一只手上去挎住肿胀的腮,在上面来回游走,疼得架上之人嘶嘶直叫;那人回腿又是一个紧压,右膝盖高出方公子膝盖好多,所以临时改用脚,一个弓形回环,把那些银针四下开花地剁开。
眼见血醒物和刚才呕吐物一起混合就又涌了髯爷一脸花。“呸——”
天地黑暗,在即将方公子晕厥腿脚全部垂下后,花粥明确意识到屋内的对话逻辑结论是,这两人必定跟护国公有关,为试血而来;而且似乎一两次不会直接出结果,所以方公子就像是他们豢养的一只血猪。
这护国公野心早已是路人皆知。
自从他和他女儿凭灵血能灭邪灵开始,势如破竹灭了伽十国,踏平了魔珏国,掳了魔珏国的小皇帝,假借清君侧之名灭了天元国的老皇帝傲虞,扶佐新帝傲城登基。
一切恶的逻辑,似乎都是这对父女说了算。
魔珏国国运衰微,饥民遍野,又逢蝗家旱灾,那片灾难深重的土地,让花粥每每不愿提起;一旦提起,眼中就满含泪水。
这方公子一定是自己的同族;即使不是同族,换一个角度,凡是护国公需要的东西,也必是我花粥要抢的东西。
“你一弱公子的身子,哪里受得住这个?”杏衣女子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她从火盆边缘爬起来。在湿发和水淌之间,悠悠醒转,事情进一步明朗化。
他们在逼方公子交出一样东西!
这里的水缸少有的六角形,粗糙,不成比例;十年来,天热无水,估计是特制用来贮沙防止房子起火的。
“醒了?醒了就好说。”髯爷说。
“看看,这血不能用了吧?一回放这么多血,要人命呀!……”杏衣女子捂着鼻子子,俯下身去仔细观察桌上的东西。
那方公子应该长久没吃东西,呕吐物不多,杏衣女子的衣服也邋遢无形得不成体统,裙子下面一片布倾斜出去一大片;她弯腰拔了灵儿右臂上的银针,几下把它们归到一个匣子里面。
“润玉公子。”杏衣女子又把方公子胸前一大豁口往里拔拨拉拉尽力覆盖大一些的面积,又把膝盖上面的银针仔细抚摸平直。
花粥心道:“爹爹,娘亲……这灵心一说究其根源又是从何说起?这方公子眼看一个瘦弱秀才,却是如何觅得这护国公所需之物!”搜索脑迹,自己最近应该没干什么离奇的事,也不像是知道了什么他们想要的东西……
探身而听,隐约听得方公子口齿不清,说:"你们到?……要怎样?”
“你个书生,细皮嫩肉的。我瞧瞧,瞧这小身板儿,估计还是个童男子儿呢吧?………”拎着一皮鞭杆子顶着方公子胸前那块布,一点一点把它往大扯…
因为羞辱而浑身发抖,皮肤聚整个红透,撑开嵌入在四肢上的绳索,他似乎忘记了疼痛,听得一声暴笑,骂道:“狗奴才,你无非一条狗……护国公是许你高官,还是金钱……”
髯爷抽出鞭子来,换了个方向捏在手里,一个呼哨,嗖地打过来。
“纵高官金钱美女,你的灵魂不痛吗?”方润玉骂到淋漓尽致时,又补了一句:“呵呵,在下倒是忘了。你哪里会有灵魂,不过一俱僵尸,biang,而已!”
杏衣女子娇躯往前一撑,手脚最大限度地张大,像一只老母鸡护在了方公子眼前,骂到:“主子说了,不能留痕迹。……事情都得从长计议……”
恶魔髯爷只顾打下去,叫道:“爽快的很!你不知道,那个老乞丐自己疯了!我们只好从你下手了!”
“什么?乞丐爷爷真的疯了!?”窗外的花粥惊问。
髯爷说:“你爹受的罪,你可以接着受……”眼看着髯爷手里拎着一个蓝色水晶的手勺子扔进了缸里,“三途河……你听说过吧?”
淹淹一息尚存的方公子低垂着脑袋,像是一条抽了丝的蛇皮袋子,软绵绵的被从绞架上扔了下来。
手舀子里面的水,汩汨流入,方公子鱼一样被捏起的嘴里……
“他们俩个都是替我去的!我才是事主——”花粥几乎是喊着冲了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