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什么,你慢慢说。”最糟的是从不慌张的鬼灵居然慌了起来。
“东洋钟”铁黑之色的脸变换着各种阴晴不定的表情。
叶椰将军心里莫名其妙地一阵乱跳。
鬼灵担任护国公守卫严密训练出来的,他也如同他的设计者最初衷的样子运转着;一如既往地严谨到正如他的外号“东洋钟”,人如其名,就是一台守护机器。
这位黑衣铁头人,外表精准,铁头的方形帽子似乎有点小,他急促的喘息了两下,声音总算是清晰了一点,他定了定神说:“回护国公,属下为急于禀告,一路狂奔而来;城外已经乱套了。副帅们第一个赶了过去,想要维持秩序,但是我们的人手显得太少了。”
“人手太少?!”叶椰护国公眯了一下眼睛,什么?屋漏偏逢连夜雨,夜半三更临深池,为什么不好的事情总是一个连着一个呢?
护国公回过神儿来,整整将军服,问:“布置在各个瞭望塔上的人手,加上守门的队伍,足足有五百个有余吧?外面来的难民究竟有多少人,一个城门五百黑衣铁头人还要少……?”
鬼灵有些艰难的回答:“在下,在下一时没数不过来……”
“那看来是很多了,一千人还是两万人?”叶椰护国公说话间已经涨红了脸。
“数以万计,密码码。城门占地面积约一公顷,以每尺之上涌动两人计,该有近二十万人了吧?!”鬼灵迅速估算出了结果。
“你确定不是邪灵,而是素人?”叶椰护国公脸上一阵黄一阵绿。
“是!”鬼灵的精准还是在护国公心中有份量的。
两个就听见了一阵嘈杂的声音,绝望和控诉。
行至城门之侧,护国公猛地回头道:“回府,还是回府的好!”
虽城门处似乎有上百条嗓子正在发出凄惨的呼唤,呼唤中蕴藏的绝望和控诉,让人全身毛发都一张一翕起来。
……
花粥做为女奴,很少出门,娱乐也少。
夕阳落尽时分,仿晚时分雪地上的霁光放晴之后,一个人影就闪现在了这鲜少有人来花粥窖洞房门上。
里面阴暗,看将出去,一个很灵巧的身影,娇艳诱人的红嘴唇贴在窗户纸上,搭着个凉篷正在往里面偷看。
三下两下却看不见有没有人,身影就像一条狗一样上窜下跳了半响。
“旺,旺——”“什么”那条狗兴奋异常,跟着窜上窗台上叫,吓得身影一个趔趄,跌跌撞撞摔倒,就不见了。
折憋着半晌,外面似乎已是无人。
“谁呀,有人知道了这里了吗?”吓到魂飞烟灭似的,花粥张了一张嘴,半晌见再无动静才低声问无邪。
“沒什么的了。既使听见,你在里面鼓捣些个什么?——也不会有事的。”无邪知道她怕金银珠宝被暴露,安慰她道。
“扑愣愣的声音,你没听过吗?”花粥两只手按在红木匣上,头上戴着刚刚才送饭的花篮子,一条白毛巾顺着篮子留下了两个白角儿,这两个白角儿却分别被塞到了花粥的耳朵里。
“嘻嘻,看来你也算个奇葩,这般打扮却是为何?仍旧是个油盐不进,混不拎的主儿……”无邪娇媚柔亮入骨的声音仍是传入花粥耳中。
“奴家知道肯定应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你最近可遭惹什么是非……”无邪笑她。
花粥面前摆着一个竹簸箩,里面平铺着各种颜色的闪光物,大的,小的,红的,黄的。眼见她慌里慌张,叮当作响一起塞进厢子里。
“凄凄惨惨的,你这叮垱作响了两个时辰?没鬼也能让人招来一只。”无邪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嘟嘟,嘟……”
响起了一个声音。
不会有人知道这里的。
花粥与无邪对视一眼,无邪无辜的耸耸肩膀,用口形极其夸张地道:“奴家哪里——知道?”
两人俱只是僵在那里。
花粥以为能蒙混过关,缩了手脚低在床下。
“嘟嘟,嘟……”
又是三声。
花粥按住无邪,自己背了手贴在门缝上往外看。
白花花似乎什么也没有。
见许久未有动静,就吱呀一声开了门,外面似乎下雪了,白茫茫一片。
白茫茫一片,却是有一双眼睛一动。
然后再一骨碌又一动。
吓死了。
“是啊?这不,果然招来了一只……”花粥奔出门来,后面跟着无邪,他居然两步并作一步跃到花粥前面挡住了那东西。
那是一只银狐,六只眼睛相对,一时忘了所以。
严格讲来,是一只六尾银狐。之所以一下子就得出“六”这个数字,是因为那银狐眼睛微瞇着,天蓝色的微光里,银狐身上的每根毛耀动着银辉。尾光左三条,右三条未化尽的雪地上摆着。
“稀罕呢!”无邪掸花粥的手,扭身问花粥道:“什么?你的——客人吗?”
没等无邪选择好词汇,银狐已经巷子身姿灵活跑了一截,扭转身体蹲下,不跑了,似乎在等他们俩个。
无邪一把夹了花粥,顾不得花粥一路嚷着:“门没关,门没关!”
无邪不理她,说:“关了!……”
“说什么?”
“再嚷嚷,前院后院的花魁姐姐们就都知道了——”花粥虽说十五六天以来,在这诺大的后柴房野蛮生长惯了,她还是知道前面的姐姐个个都是爱财的。
这才闭了嘴。
思忖着,前面已经跃出了怡红院的侧墙。
银狐在前面雪地上若隐若现,眼睛清澈灵动,狐线性的身姿极其迷人性感,仿佛月光下的一丝光亮,引人追随。
因为这种事情从来没有过,那么今天也就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花粥是个简单的孩子,思考问题也极其简单,由着自己,想要怎样,就怎么样好了。
于是花粥放弃了抵抗,在无邪的腋下早已习惯,临时还被拉了那床小被子捂着手脚。
无邪知道她冬日里手脚冰凉……
所以总是换着两个腋下夹她,后来干脆另一只手一把倒能握她两只脚腕……
走走停停,远远走着。就听两个嘀咕:“来了,好像是来了!”
花粥拍了几十下无邪胳膊,从他花衣服的缝里看出去。
一个身影月亮的冷辉里急冲冲骂咧咧道:“太子……我一直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这个应该是花良臣。他嘻嘻笑着,迎了傲无邪上去,却故意对花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什么?润玉哥哥……这头灵狐,果然与你有关……”花粥的声音终于毫不掩饰地停了。眼前那只灵狐停了下来,默默回头,头依了花粥,一阵磨索。
花粥也忍不住蹲下身来,双手捧着灵狐的头。
那头上的毛,冰冷腻滑。
灵狐满目苍凉和悲伤,豆大的眼泪汪汪,滾了出来,把她自己都吓傻了。
“为什么——”花粥望向虚空,一股脑儿心酸涌了上来。“看着你,我也想哭……”
“哦,对。属下自是知道你们两个最是投缘的。想着让灵儿露个脸儿,你肯定会心有戚戚焉跟来的……”润玉的声音极其温柔,丝丝入扣沁入花粥耳中,说:“我知道你最是喜欢灵儿了…三年前属下与灵儿初见时,也是这么投缘呢?”
“是啊!三年前……”花粥的嗓子过大,引得万籁俱静的远处的不知什么狗,又是一阵狂吠,狂吠未止,回音回荡。
“怎么了?!我们这般黑夜聚齐,却又为何?”花粥拱过去问,冬天一阵风响,吹得另三个人脸都是红彤彤的。
“那就得看灵儿了?”方润玉返身牵了灵儿的脖子,顺手引花粥望出去。
稍远处层层叠叠的亮点一路漫延上去,却应该是天宇城最热闹的灯火所在。楼房是一字排开的高门大瓦,品字型摆开的一进院落掩映在冬青枯树和寒冰之中。
这院子虽是与众多滨河路房屋相连,混迹于其他青砖黛瓦白墙的朴实民居中;但是毫无人声嘈杂,孩子犬鸣,比如其他的炊火炉灶之声。
阴森诡异,令人脊背发毛。
四个人俱是禁声望出去,一座灰白沙石铸就的高大门楼月色下矗立着。
“护国公府”四个方形篆文,自右往左。
鸦雀无声,万籁俱寂,葡伏于地,双手上翻,手心朝上,仿佛以示接纳太阴星之灵气,身体发肤沐浴其泽晖。
“嘤嘤……嘤——”一个声音,仿佛是苍蝇嗡嗡两声,打破宁静;可是好像没忍住,又嘤地响了一声,连着悠长的尾音——
众人面面相觑,判出应是花良臣什么部位嘤嘤发出的声音。
三个手忙脚乱拽了他出去,花良臣单薄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问他:“你可是身体有恙?”
“无妨的。有些冷而已!”花良臣今天只穿了一件黑夹衣。言语表情却不似他本时嬉笑打闹般洒脱。
“大胆妖孽,普天同庆,我们四个首日一起出门之间,公然放——肆!”傲无邪还是觉得花粥面前“放屁”一词太过不雅,临时改了,给他开个玩笑,也好缓解一下大家的紧张气氛。
“是啊。你一个言行不得当,定会葬送大家……。”方润玉小心翼翼警告他。
“青山少公子,耳背得很……平日叫你,十句你倒有九句听不见;今日却是耳朵好使的很,发什么羊羔疯……”花良臣也是羞愧难当,一时有些恼羞成怒,上去扯了方公子的袖子,按住他嘴,不想让他说下去。
花粥按住润玉公子,无邪拽回来了花良臣。
花良臣有些哽咽道:“三年来,作为太子侍读郎的我,日日夜夜于太子书房观察天相。”
“你们哪里知道旧惑星终究会陨落,而在这期间天地会降生一颗魅灵星,天魔星如果在新魅灵星没真正成长起来之前杀死它,那么天魔星将会成功取而代之,成为这世界的新主宰,当然,这魔域的格局就会彻底改写。”花良臣目光冷峻,望向东南方,引发大家一起看向他右手无名指上的一个东西。
小巧玲珑的,戒指般大小的,堪舆的罗盘上的指针一直突突直跳,这个是自己仅有的二十余年的生命里绝无仅有的事情。
罗盘上的指针一直颤动。自从自己踏入这护国公府磁场范围里。
月亮在魔域大陆又称为太阴星。
是姜央宗教里的最大神灵。主管生死,轮回,还有天地万物。万物皆有灵,万物兼服从于姜央神灵。如今这太阴星,硕大无朋,孤悬天外。
“比如眼前的护国公府就座落在天宇城的东南方。”以至于花良臣的双手开始颤抖了起来,说:“十几年如一日自己每日三省乎己,日日洁身自好,反复颂经,《大藏离离经》。甚至有的时候都会怀疑这黑漆漆的粗鄙的玄铁所铸就铁戒,就是个摆设,抑或师傅传于自己的时候,就是个坏的。”
“十几年,风雪霜降,雷电交加的日子总是有的;但那根细小的银针却从来没有动过……除了,上次小颤动。今天这次动得太过历害了。抖森的我心乱如麻。一时间没控制好,屁就出来了。”花良臣瑟瑟发抖。月亮底下不知是巨大门楼的钥影笼罩让他的脸上鬼影重重。
“我早有觊觎之心,也一直在等,等待新星的出现,魅灵开始是很弱小的,容易被杀死。而新魅灵星往往出现在旧惑星将要陨落的六十年内。”
“我一直观星,但在他眼里,那颗旧星一直耀眼的很,丝毫没有要陨落的样子。”他说。
“哪颗旧星?”最先反应过来的傲无邪问。他听说这套说辞最开始是不信的,当侍读郎隐约谈到新星旧星的时候,他终于有点儿发狂,虽说父皇太对不起娘亲,但是父皇日日勤政,事必躬亲,一时间并没有理由完全取而代之。
“属下却是不知!”花良臣急急否定。道:“属下星相学确是学得很精,但这星相学本身就只是个预测。也只是个大概,哪里能具体到哪个人身上?属下不敢肯定是谁!”
“你既不能确定,有些糊涂的结论断是不能在此胡言的!”方润玉一开始听他讲星相,着实下了一跳,他心下疑惑,这“新星”会不会是花粥,以他的理解,仁爱和正直,大概应该是所有王者气质的人的共有特征了吧。
后又听他说,只不过是他一时的猜测,自己心下苦笑,反倒怨恨自己不过于臆想天开了。那青山少主一团孩儿气,天真烂漫的少女一枚而已。
润玉扔开花良臣,一把抓紧花粥的手,又拽了无邪,离开一丈外还不放心,才说:“灵儿三年前,就是与在下在此处相遇的。”
润玉咽了咽口水,才说:“就是这个位置,在下与灵儿,每个月圆之夜,我们望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