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场南,一片丘陵的北面,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旁土丘,李笠带着蔡全一行人旁观,并不时交谈,曾经的王府奴仆贾成也在陪聊。
工地里,里吏们组织村里青壮筑坝,将这片丘陵之间形成的洼地“封”住。
洼地共有三处“进出口”,北面是最关键的一处,用堰坝封上后就能将雨水蓄起来,让整个洼地变成一个小湖。
也就是鱼塘。
“我已经和村里商量好了,我出钱粮,村里出人力,把这洼地堵上,蓄水成鱼塘。”李笠向蔡全介绍自己的计划。
“这片洼地无主,靠村子近,也算是村里的地,却一直荒芜,我租去养鱼,四成收益归自己,二成收益归那些帮忙打理的雇工,四成收益归村里。”
“雇工,当然都是村里人,所以,其实是和村里一起赚些钱,自己不亏就行,从明年开始,即便鱼塘没赚钱,也有保底给雇工和村里,也正是如此,才没人和我争这洼地。”
蔡全琢磨了一会,觉得李笠是要这块地做些什么,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才托名蓄水养鱼。
看着眼前这片洼地,蔡全有些疑惑的问:“这怕不是有四五百亩吧?如今是冬天,雨水少,何时才能蓄满水?”
“我会用许多渴乌汲水,如今光靠雨水,到明年夏天都蓄不满。”
“渴乌?看洼地的底部,比河岸还要高些,渴乌哪里能汲水过来?”
渴乌,是如今常见的一种汲水抽水工具,利用后世所称“虹吸管”原理抽水,为一节节掏空的竹子拼接而成。
其实就是一根拼接的长竹管。
渴乌的一头入河湖,另一头翻越山岭不能太高,用的时候在另一头烧火,就能把水抽过来真空抽水,实现跨障碍输水。
蔡全见识过渴乌汲水,却不理解此处要如何实现渴乌汲水,李笠指了指旁边立起来的一个立轴风车,说:
“这处实际为河谷,东西走向,常年有风,我打算借助风力抽水,当然,一座不够,至少要来个十几座。”
蔡全却不信,因为从没有人用什么风车来让渴乌汲水,他见这“立轴风车”,如同一把插在地上的团扇,有气无力的慢慢转着,只觉靠不住。
风时有时无,飘忽不定,又如何能够一直转动风车,然后抽水?
不过他不关心这个,又问:
“我看这片洼地多有草木,却未见清除,蓄水成池后,恐怕水质会很差,如何养得许多鱼?”
李笠胸有成竹,笑道:“说得没错,所以我打算先放养鲩鱼和鲢鱼,开塘。”
蔡全再问:“即便如此,新开的鱼塘,想要盈利恐怕很难吧?”
“所以我还要养鸡,在池塘边建鸡舍,鸡粪入水,鲢鱼最喜欢了,当然这要分塘,实现多级鱼塘、多级水质,水质好的鱼塘,拿来养其他鱼。”
“李郎为何想到要养鸡?”
“养鸡能赚钱,也能让村里各家各户过年能吃一只鸡,我家后院就养了许多鸡,但养鸡的鸡粪不好处理,用来肥化水质,合适养鲢鱼,一举两得。”
说到养鱼,鱼梁吏出身的李笠当然有心得,蔡全不懂养鱼,只是根据自己的观察提出疑问,如今见李笠说得头头是道,不再发问。
他这次来白石村,是给李笠一个面子,给李笠撑个场面,让村里人知道,李笠在王府“有人”。
尤其来参观这处洼地,就是让村里人知道,日后若谁要侵占这片洼地鱼塘,李笠可是会找王府这边来主持公道的。
但实际上王府未必管,他来这里,也就是做个姿态罢了。
李笠诚心协助十一郎改过,蔡全看在眼里,所以乐意给对方以机会“狐假虎威”,而且,在白石村转了一圈,确实发现李笠这个人不一般。
说不定,世子是要用这个人的。
。。。。。。
数日后,李笠在家中自己房间,和武祥、梁森以及贾成聊天。
新年在即,在王府饷家的李笠,得萧勤许了假,能回家过年,所以送走了蔡全后,他就留在家里,准备过年。
年底,自然要进行年终总结,武祥、梁森和贾成,如今是李笠的左臂右膀,自然要开会。
贾成帮管着作场,负责鱼钩销售梁森带着少年、护院们练习武艺武祥借着打渔为养护,暗中销售环锁铠,并且到处煽风点火。
都很忙,也卓有成效。
半年过去,到了来年,就能又进一步的行动。
说完了事情,武祥问:“寸鲩,为何不拉拢一下那位蔡马容?若能在王府里找到靠山,我们在鄱阳就不怕有人欺负了。”
面对武祥的疑问,李笠解释:“这种事急不来,火候不到的话,过于亲近,只会适得其反。”
“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但直接拿着钱往人手里塞,人家未必高兴,反倒会反感。”李笠说着说着,举个例子:
“譬如,哪天,村里的刘三郎,推着一车钱到你家,跟你说黄团,今日你收了这车钱,我俩就是好兄弟了,请问,你真会收下钱,和对方做好兄弟么?”
武祥摇摇头,李笠继续说:“人家什么身份?鄱阳王家传的部曲,祖孙几代人都是,自己阿耶,是王府防阁将军,自己表弟,是鄱阳王的儿子,这儿子将来必然封爵、有官做。”
“平日里,多少人奉承,多少人想着送礼,人家见多了,不稀罕,我们算什么?”
“这次,蔡马容愿意帮我这个忙,无非是之前,我陪着十一郎君,伺候好了,人家当表兄的看在这份上,才答应到白石村,给我撑个场面。”
“我请他和侍卫们喝酒,彭郎也陪酒,大伙喝得高兴又如何?称兄道弟又如何?逢场作戏罢了,酒肉朋友靠不住的。”
“莫非你和刘三郎喝几次酒,就能喝成好兄弟?”
李笠所说,武祥听得懂,梁森和贾成也听得懂,只叹要找靠山,真的很难。
李笠的努力,他们看得清清楚楚,知道李笠做成的每一件事,其实都不容易。
没有亲族可以依靠,没有宗亲可以帮忙,就靠着自己努力,做成了许多看起来难以做成的事情。
但他们也知道,李笠人前风光,实际上也很辛苦。
又因为出身低的原因,受限颇多。
譬如这次被王府征发饷家,本来李笠已经销了吏籍,又交了免役钱,是不用去的,但王府那边指名道姓,李笠不去不行。
这一次是王府,下一次呢?
李笠辛辛苦苦办作场,手头日渐宽裕,很容易招来他人觊觎,随后招来杀身之祸。
对此,李笠只能苦笑:“风险当然有,可我还能如何?只能看一步,走一步,如今先狐假虎威,找萧十一郎和蔡马容来吓唬人。”
梁森知道狐假虎威的意思,也知道如今只要萧十一郎在鄱阳,李笠就能以此人的名号,吓唬一些不怀好意的小人。
但萧十一郎不肯能在鄱阳常住,于是他关切的问:“寸鲩,那个萧十一郎,何时离开鄱阳呢?”
李笠摇摇头:“明年月吧,这种事说不准,他不走,我就得在王府饷家,村里的事情,就得靠你来张罗了。”
加成有些担心:“那万一,万一萧十一郎走的时候,硬要你跟着,那可如何是好?”
“真要那样,那我就跟着去,想办法攀上王府这大树,我们才不怕魑魅魍魉。”
李笠胸有成竹的说,虽然他也担心因为詹良、冯帧一案,自己在王府里有仇家,但风险大,收益也大。
如今,他不缺钱,就缺权靠山,为此冒险,值得。
见该聊的聊得差不多了,武祥和梁森告辞,贾成却留下来,李笠便低声问:“那件事,进行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