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学堂青玉案桌上

程氏学堂设于瀑布边，老师位于高座之上，众世家子弟端坐于下，分为两侧聆听教诲。

安瑾他们跪在中间，面前的老师正颜厉色，古板严肃。

话说这位老师同当年的程氏家主程泽运也就是当年飞升的那位师承同一人，师兄弟多年，作为师弟的老师在师兄飞升后担起振兴程氏一族的责任，所以对前来求学的各世家子弟严格要求，最见不得这种不思进取肆意玩闹却又是家族中下一任继位者的世家子弟。

安瑾看着低头憋笑憋的辛苦忍不住耸肩的沈自横，她看了一眼快被气的背过气胡子都跟着颤抖的老师，无语的用胳膊肘推了推沈自横，小声道“别笑了！”

沈自横看了一眼老师，然后紧抿了唇，忍住了。

他倒不是笑老师或者觉得打架这件事好笑，他笑的是安瑾。

这件事说起来还要从一早各世家子弟拜师礼过后，稍作休整便开始进行课业学习。

安瑾一早刚坐下来就发觉母亲给的护身符忘在了房间，平日里都是不离身，今早有些匆忙忘在了床榻上，一直到老师起身离开她便立刻回了房间拿了床榻的护身符。

刚出门就遇到沈自横，他一脸兴奋的要带她逛逛程氏府邸。鉴于安瑾是初次到来，也着实对这个仙门百家里唯一一位飞升过的家族颇有兴趣，便也欣然同意。

原是无甚大事，奈何他们行至学堂后林时听到里面传来打架的声音。想到程氏规矩第一条就是不准私自打架斗殴，她本想不予理会，沈自横却是一脸好奇，拉着她进去了。

结果没想到竟然是宁凝跟别人打起来了。

那人安瑾也熟，湖州刘氏刘序文，他父亲和宁凝父亲算是世交，也录属于连氏外姓分支，可是这两家的孩子很不对头，三天两头见面就掐。

这可不是小打小闹，是真的打，每次两人都恨不得掐死对方。刘序文就是那个每次打架不管谁对谁错，宁凝一哭对方就完蛋的倒霉鬼！

安瑾看他们掐了那么多年至今也不明白他二人之间哪来那么大仇恨。不过她自然站宁凝这边，毕竟她也不知道哪里惹了刘序文，那小子貌似对她也没好脸色，冷嘲热讽的，尤其是看到她和连珈在一起时，所以安瑾之前还曾有过一个荒诞的想法，莫不是刘序文对连珈存了什么心思吧。

就目前来看宁凝那杨柳扶风的小身板哪里是刘序文的对手，所以沈自横立刻冲了上去，二打一正好均衡，原想插手的安瑾就顿足扫了一眼四周。这一看不得了，安瑾一眼就看到不远处了闻讯而来的程氏修士。

她脑海里闪过不准私自打架斗殴第一条规矩，飞身把他们三人拉开，然后那两个修士也眨眼到了他们面前。安瑾好死不死的站在三人之间，再加上刘序文看不惯她见她来劝架也不收手，她不得已跟他过了两招，好死不死落在两位修士眼里，于是她成了打架斗殴的主犯事者。

开学第一日，他们四人便出了名。

“安瑾，你可知今西安氏乃四大家族之一，一举一动皆是典范，你作为安氏下一任家主更是要以身作则，率先垂范，立言立行，怎可一同胡闹！”这位老师貌似对安瑾格外的怒其不争

“是，老师，学生知错”安瑾低眉顺眼道

她一时没想通明明沈自横也是四大家族之一，为何老师不说教他？

后来她才知晓，沈自横上面有个哥哥沈长风独挑大梁，头角峥嵘又风华正茂，根本不需要他！而且这位老师已经对沈自横放弃了，有顾越这个世家弟子楷模在身边还死性不改可不就是没救了，也就不想多说浪费口舌。

“第一日来你们就私自打架斗殴，到底是不是来学习的，既然来了这里我不管你们什么身家背景有多厉害，但是做学生就该有个学生的样子，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成何体统！”老师气的来回踱步，拿着戒尺指着他们道

他们四个人跪了一排，左右两边就是本次来求学的所有世家子弟。

安瑾稍微扭头就看到右侧顾越清冷的目光和连珈无奈的神色。

“……”

“老师，可是是他先动手的”宁凝啜泣道“我一个弱女子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安瑾和沈自横当然不能看着我被欺负”

“放屁”刘序文瞬间要跳了起来“到底谁欺负谁，谁先挑事儿的？你还一个弱女子，你整一个黑心老妖婆”

宁凝气道“你……”

“都给我住口”老师厉声道“学堂上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我不管你们谁先动手，在我这里都一样，今日念在你们是初犯，就罚你们抄玄天录五十遍”

沈自横有些哀怨道“五十遍……”

“三日后上交到我这里，没抄完的戒尺伺候”老师又道“都回座位吧，现在开始上课！”

宁凝气不过，瞪着看着刘序文

安瑾拍拍她的肩，对她眨了下眼，她委屈的面色瞬间就好了。

宁凝对刘序文轻哼了下，心情愉悦的回了座位。

……

旁边的瀑布沿着峭立的岩壁倾泻而下，宛如抛洒了万斛珍珠，溅起千朵银花，水声浩荡，气势磅礴。

“大一通之，大阴解之，大目视之，大均缘之，大方体之，大信稽之，大定持之……”老师拿着书卷，看着书页缓缓念道

安瑾眼角看了下侧方坐着的刘序文，又看了一眼老师，指尖闪过一丝红光，对着刘序文转瞬即逝。

不一会儿刘序文就开始坐立不安，身上四处觉得有些痒，他扭动着身子，高台上的老师略带警告的瞟了他一眼，他立刻做正。

宁凝抿着嘴，眼里满满是笑意。

安瑾看了他一眼，轻笑着不动声色又加了一道红光。

”尽有天，循有照，冥有枢，始有彼。则其解之也似不解之者，其……”

“噌”的一声，刘序文站了起来。

众世家子弟疑惑的看向他

他僵硬的扫了一圈看着他的世家子弟，看到宁凝和沈自横幸灾乐祸的神色，又看到老师不悦的神色“……”

老师放下手里的的书，看着他认真道“刘公子，你是对我授课有什么意见吗？”

刘序文无法解释刚才屁股被针扎了一下，痛的他跳了起来，现下却一点感觉也没有了。他回过神又看到老师眼里的不悦慢慢要变成怒火时，慌忙拱手行礼“学生不敢，不敢”

“坐下吧”老师皱着眉道“认真听课”

“是”刘序文道，安静的坐下，看了一眼带着满面笑容的安瑾，他气恼的狠狠叹了一口气。

“极物之中有自然，循变之际有觉照，冥默之境有枢机，太始之……”学堂里只有瀑布落下后的潺潺流水声，老师平缓的语气解答刚才所讲的内容，他特意看了一眼台下几人。安瑾端坐着，垂眸聆听，宁凝和沈自横也安安分分的，他踱着步，转过身要要看向刘序文时，不负众望的刘序文又跳了起来，吼道“安瑾！你别太过分……”

所有世家子弟又看向刘序文，作壁上观准备看戏。刘序文瞪着安瑾的眼睛看到顾越冷淡的目光以及连珈温润的笑容，他顿了顿，就见安瑾一脸无辜的看过来，疑惑道“怎么了？”

“……”刘序文忍着怒气

“刘序文！是你别太过分了！”高台上老师的声音宛如魔障，惊的刘序文一抖

刘序文极力争辩道“老师，是安瑾她……”

“出去！”老师放下书，极力忍着怒气平淡的声音道“你也别上课了，去藏经阁给我把玄天录抄一百遍，不抄完不许睡觉！”

刘序文看看他们甩了袖子，气愤的离开。

安瑾收回目光时余光瞥到了刘序文侧前方端坐的人，清俊秀雅，别人看热闹时他始终看着书本，毫无二心。

她一抬头就看到前面连珈有些无奈的笑容，咬了咬唇，对他乖巧的粲然一笑。旁边顾越面容还是冷清矜贵，可眼里也带着一丝笑意。

旁边沈自横暗地里对她竖起了大拇指，她轻笑，不以为意的端正面色，坐直身体，认真听课。

哼，从小到大，他刘序文从未在她这讨到过一点便宜。

……

风从窗外吹进来，将烛火吹的摇曳，灯影颤抖。书桌上的宣纸似被风温柔抚过随着它卷了起来。

沈自横打了个抖，握着笔的手也跟着抖了一下，上面的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晕染开一摊墨渍，他崩溃道“完了完了，这张废了，我好不容易写出来的”

宁凝看了眼他毛笔下的宣纸，有些可惜的啧啧道“重写吧，省的到时候交上去也要被打回来”

沈自横恨恨的一把把宣纸扔到地上，气愤道“都一年没见了，这个老师还是这么死板，动不动就是罚抄玄天录，而且每次要求还高，字迹工整，亲手抄录一点墨渍都不允许有”

“看来自横兄你抄玄天录抄的不少啊”安瑾笑着起身，打算去把窗户关上。

“那可不”沈自横骄傲道“刘序文没来前藏经阁可是我的私人区域”

“这好像并没有什么可骄傲的”旁边宁凝拆台

“……”沈自横看着她道“宁姑娘，你还记得我们是因为什么才被罚抄玄天录的吗”

宁凝点点头，睁着大眼睛道“我记得啊，可我觉得你作为藏经阁的常客，迟早也会被罚抄，如今提前练练手不是也挺好的吗？”

“……”沈自横竟无言以对，撑着额头继续抄写。

安瑾无奈，宁凝就是这样，总是看似单纯的说出让人尴尬的话，然后事实上她也确实是发自内心的。

窗外月色浓郁，她刚想关上窗的手在看到房顶上坐着的身影时顿住了。

仙门百家都道顾越，有匪君子澄澈如故，就是平日里看着高冷不近人情了些。可此时的他被一身如纱的月光披洒，落了些许柔和温雅。

她垂眸笑了笑，将窗子关好，转身走回案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