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哀莫

顾越一步步踏上白玉石阶的脚步沉重，台阶在他脚下漫长又没有尽头似的，他如墨一般深沉的眼眸此时看着被绑在白玉石柱上的安瑾，无神无光。

安瑾低垂着头，胸口流出来的血染红了她的衣衫，白玉石柱上她的血还未干涸，顺着浮雕凹槽一点点往下流动，将整个白玉石柱染红了大片。

他站在那里，抬首，没有一点反应。

良久，顾越身形飞起，沐年出鞘，捆仙锁断裂，他接住重重落在怀里浑身上下满是鲜血仅剩一丝余温的安瑾。

他将安瑾按在怀里不敢去探她的气息是否还有一丝一毫，搂着她的手很紧可又很轻怕弄疼了她。

“顾家主”有十几名守卫的连氏修士远远看到顾越，慌忙跑过来拱手行礼。

顾越另一只手揽过安瑾的腿抱起，看了一眼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的她，眼也不抬的往前走。

“顾家主，顾家主”那十几名连氏修士慌忙跟上阻拦住他“顾家主你不能带这妖女离开，此女罪大恶极，连家主说了要暴尸三日，以平众怒……”

顾越被他们阻拦，轻轻扫了他们一眼，眼里似凝了万年寒霜“滚”

那群连氏修士就像是被什么推开一般，纷纷后退几步，眼睁睁看着顾越抱着安瑾要离开时他们互相对视一眼，拔出手里的剑“顾家主，你不要让我们为难，否则我们就要得罪了”

顾越感觉心里怒火滔天，好像有什么东西他快压制不住马上就要冲出来了。

他不为所动，脚下不停。

十几名修士没了办法纷纷举着剑朝他击了过去。那些人自然不是对手，可是他们不胜其烦，接二连三的挡住顾越的步伐，令顾越抱着安瑾的手不得不换成一手搂着她，一手拿着沐年将这些毫无章法的剑势打落。

好烦啊，这群人

为什么要挡着他的路？

为什么要这么对安瑾？

为什么不能让他带着她离开？

真的烦……

真的是太他妈烦了！

沐年的剑光隐约泛起红光，剑势招招逼人，杀气四溢。那群修士看着顾越有些阴冷的气息，不自觉打了个抖，纷纷感觉不对劲。然而此时已晚，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颈部的血喷涌而出，然后睁着眼睛倒了下去。

“顾越”顾陈舟大惊的声音传来

……

白墙合围，雅南苑内庭蓄水成池，水中倒影，青石铺路，墙角植树几株。屋内有三角炉燃起的袅袅香烟，缕缕入心神，淡雅宁静。

顾越睁眼便是月白色银色卷云纹的帷幔，耳边琴音清泠，他侧首就看到顾陈舟端坐在小几案桌前，微垂眸，手指勾动着琴弦。

“醒了？”顾陈舟也没看他，道

顾越撑着身子坐起身，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有些发愣。

“你还记得你刚才做了什么吗？”顾陈舟问

顾越没说话，他当然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他亲手斩杀了那十几名连氏修士后，顾陈舟和连江夜就来了。之后他便晕了过去，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别看了，安瑾的尸体还在连江夜那”顾陈舟继续道“连江夜说了，安瑾总归之前是要做连氏儿媳妇的人，他会给她好好安葬一番。”

“小叔”顾越道“安瑾她，真的死了？”

“嗯，确实死了”顾陈舟道

顾越透过木格窗望向窗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很多东西哽在他的心口，愤恨，抑郁，忧虑，痛处。

“那死去的十几名连氏修士我会给他们一个交代，可是顾越”顾陈舟停下，两手按在琴弦上，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顾越听而不闻，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外。顾陈舟看着他的样子就觉得像是失了魂，只剩下一具孤寂的空壳。

“顾越，你生出心魔了”顾陈舟道

顾越这才有所触动，看向顾陈舟“心魔？”

怪不得，他在神坛那里感觉到胸口有什么东西快控制不住了，原来是他生了心魔。

仙门百家的世家子弟为了助于修炼，不入岐道不生心魔，可谓是花费在这里的心思繁多。从小焚香诵经，常听《明身录》，七日一洗礼清明灵台，直至十六周岁有明辨是非能力时方可。

心魔是每个仙门百家的修士都畏惧恐惧的东西，生了也就意味着修为难以精进，稍不注意便会误入歧途，往邪魔外道发展。

可有解法，自然也有，左右不过尝尝那剔骨削肉之痛，将心魔剔除。

“我教了你十四年，你原来就是要给我这么个结果吗？”顾陈舟道

说不痛心，那是假的。这是他花费心血教出来寄予厚望的孩子，原本是世家子弟的翘楚，黎琅顾氏的当今最年轻有为的家主，如今却因为安瑾屡屡做下错事，叫世人诟病。

顾陈舟越想越有气，看着顾越愈发冷漠脸上还带了一丝漫不经心的样子，心里更气了。

这到底是遗传谁的死脑筋！

“小叔”顾越突然叫他

顾陈舟看着顾越的面色心里陡然一震，内心涌出一股怒气，他这回真是生气了“不可能，你以为家主这个位置是过家家吗？想不做就不做了，你要置顾氏百年声誉于何地，顾氏众多修士于何地，是想叫天下人耻笑我黎琅顾氏，在我们背后戳脊梁骨说我们顾氏一族再无有用可担得起重任之人吗”

顾越静静地听着顾陈舟的话，静默了好一会儿，他道“小叔，对不起”

顾陈舟看着他眼色有些不善“家主这个位子你继续做，我给你最多一年的时间调整自己，就当你生病了，你可以同往日一样出门远游修行。如果一年后你调整不过来，那就别怪我对你用术，让你就此忘了该忘的一切”

顾越看着顾陈舟拂袖而去，他垂着眼眸漫无目的的看着升起烟雾的香炉，眼里无光，一动不动。

……

又是一年上元节

今西城还是如往日一般热闹，昨日刚落了一场雪，房屋檐上还有厚厚一层雪块，今早便又下了起来，满城尽带雪白，雪香清透，路上的行人撑着伞，脚步稳当的走着。皆是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