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刚蒙蒙亮,清风闯进李欢的房间,焦急的说道:“公子快起来,刘不守家中出事了。”
李欢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清风一边给他穿衣服一边说道:“不守的父母在赴任的路上,被一伙土匪害了,不守发疯似的要杀人,他家的管事好不容易拦下他,公子你快过去劝劝不守吧。”
李欢脸色一沉,伸手摘下铁桦木剑佩戴在腰间,来到后院牵着一匹马走出楚宅,翻身上马往刘府赶去。
平乡伯府狼藉遍地,仆人丫鬟乱作一团,刘不守被十名健仆压着,刘府管事低声下气的说道:“少爷,老爷和夫人的尸首被土匪拖走了,那伙土匪是流窜作案,你就是想报仇也找不到人啊。”
“他怎么活下来了!”刘不守双目充血,手指不停的颤抖指着一名仆人。
那名仆人鼻青脸肿,歪着嘴巴道:“少爷,小的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小的是被尸体压着,才侥幸逃脱一条性命。”
“我不信,肯定是你与土匪勾结,害死了我爹娘!”刘不守干瘦的身躯差点拱翻十名健仆。
那名仆人害怕的看向管事道:“管事,小的绝没有胆子谋害老爷、夫人,当地的县老爷都说小的没罪。”
管事摇头叹气道:“我知道,你到账房拿些钱走吧。”
“多谢管事,你好好劝劝少爷。”那名仆人忙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你不许走!”刘不守两臂用力一撑,在人山中撑起一条缝,猛地钻了出来,揪住那名仆人的后心,举拳往仆人的后脑勺打去。
“不守,停手!”李欢及时赶到。
“师...师父。”刘不守眼眶中一下涌出泪水来,“师父,我爹娘都被这恶贼害死了。”
李欢走过去把刘不守扶起来,目光扫视过众人,最后落在那名管事身上。
那名管事忙上前道:“楚先生,你来的正好,你劝劝我家少爷吧,老爷和夫人遇害,我们都很伤心难过,但是那仆人并没有谋害之心啊,官府都证明了他的清白,要是任由少爷打他,会出人命的。”
刘不守咬牙切齿道:“他说的是假话。”
这名仆人还敢回来说明他心里没鬼,除非他的心理素质特别好,但是当地官府已经查明,这起命案是土匪所为,这名仆人在官府的拷问下是清白的,那就证明他跟这起命案没有关系。
李欢走到那名仆人身边问道:“你可记得那伙土匪的样子?”
仆人惊恐未定道:“小的没有看清,当时下着雨,我们在破庙中避雨,他们突然冲了进来见人就杀,我肚子上被砍了一刀。”
仆人掀开衣服,让李欢看了看那道伤,确实是刀伤。
“你怎么躲过一劫的?”
“那一刀砍在肚子上痛极了,我就倒在地上捂着肚子,两具尸体倒在我身上,我不敢动弹也不敢睁眼,直到没有一点声音,我才敢睁开眼睛。”
“你可听到土匪之间是怎么称呼的?”
仆人摇摇头道:“当时我耳朵嗡嗡的,好像听到一个叫猴面庸。”
“猴面庸?”李欢念了一遍道,“你们先出去吧。”
那名管事如释重负,领着丫鬟仆人退了出去,刘不守目光如刀子般盯着那名仆人,但是他没有再上前为难那个仆人。
等众人都走后,李欢看着刘不守道:“不守,你爹娘遇害,你的情绪我能理解,但这事与那名仆人无关,你的仇人是那伙土匪。”
“师父,可是那伙土匪逃了,我找不到他们。”
“只要有名号,不愁找不到他们,你现在要振作起来,料理你爹娘的后事。”
生离死别是无法感同身受的,李欢轻叹一口气走出去,找到刘府的管事,和他商议如何办理平乡伯的后事。
这十天李欢往返于楚宅和刘府。因为平乡伯夫妇的尸首被土匪拖走,只好在棺椁中放置些衣服。
朝廷只是象征性的问候一下,大炎实行的是降等袭爵,但是朝廷只封了刘不守为男爵。他们的理由是刘不守虽为平乡伯的独子,但因为尚未入仕未立下任何功劳,所以降爵两等。
京都中的大臣也只是派家中管事吊唁一番,那些与刘府交好的官员,也不愿在刘府多待,一是因为人死灯灭,平乡伯之子没什么大作为,还是个败家子,以后不会有往来,二是因为楚澜在刘府,他被天子诏进宫的消息,在百官之间传开了,谁也不愿跟楚澜有一丝牵扯。
平乡伯之死,在帝都连朵浪花都没有激起。
江州城百里之外,碧游山庄的弄玉筑,自从李欢走后,盖绮罗就搬到这里住了。
李欢亲手种下的花,在这江南水乡绽放的无比灿烂,他制作的小玩意,都被盖绮罗精心保管起来。
盖绮罗穿着紫罗兰色衣衫,身上披着一件水仙色锻面银狐轻裘,黑加仑色长发绾成祥云髻,将那张姣好的面孔衬托的无比白嫩,淡淡伤痕点着翠钿,脚上踩着一双芙蓉色睡鞋,犹如落在人家的仙子,只是没有一个俗人欣赏。
她肤若凝脂的手中捧着一柄短剑,独自在那出神,这柄剑是李欢去京都之前留下的,盖绮罗眉黛轻弯似淡山,嘴角上扬如弦月。
这把剑承载了她与李欢相处的时光。
“大小姐,夫人让你过去赏花。”一名侍女笑的花枝招展,胳膊上挂着一个花篮。
盖绮罗将那柄短剑用缎布包裹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在锦盒中:“走吧,今日是那种花开了?”
侍女笑道:“西府海棠、紫玉兰、杜鹃花竞相开放,挤在一起争艳呢!”
“那倒是一个奇景,是该去看看。”
盖绮罗取出一个帽子,帽子的造型奇特,一圈帽檐低垂着,盖绮罗清楚的记得,李欢把这种帽子叫作渔夫帽,盖绮罗非常喜欢这顶帽子,换句话来说只要是李欢给她的东西,她都视若珍宝。
两边老树枝叶嫩绿,幽静小道青苔初长,小路湿滑不好走,盖绮罗走的很慢。
侍女抱怨道:“这青苔讨厌得很,我回头将它铲了去。”
盖绮罗轻笑一声柔声道:“写画,这青苔小路很有意境,你明日将它摹下来,万不可破坏。”
侍女写画应道:“好嘞,大小姐。”
两人走到赏花亭,盖氏夫妇在那等候多时,含笑看着盖绮罗。
盖绮罗走过去,扶着栏杆看向花园,西府海棠簇簇娇艳如晓天明霞,紫玉兰绽在枝头宛若紫玉,杜鹃花正艳白色如雪、殷红似火,满园子的花香迎面而来、
天公不作美,一阵劲风吹过,将满院的花儿吹的花枝乱颤,尤其是杜鹃花刚绽放没多久,花瓣柔嫩被风揪落了几片,写画赶紧跑过去,将落在地上的花瓣捡到篮子中。
然而地上的花瓣尚未捡完,那风却愈发的大了,花园中下起花雨来,盖云和盖夫人对视一笑,这个场景像极了他们初见时。
盖云返回小阁中,抱出一根长笛和一尾古琴,笑道:“夫人可愿弹奏一曲?”
盖夫人脸颊微红,目光柔和看向正在捡拾花瓣的盖绮罗,微微点头:“绮罗出生后,就没有碰过琴。”
乍起一声,清脆悦耳,盖夫人拂过琴身,柔情道:“没想到你把这尾琴保管的这么好,有心了。”
听到妻子的夸赞,盖云不由痴了,这位堪称天下无敌的剑客,如同乡间的腼腆少年,只会傻笑。
盖夫人回眸一笑坐在古琴前,修长的手指按着琴弦,像是出门多年的游子走在回家的小道,既熟悉又陌生。
琴声飞起,像是深山中的山泉激荡在青石上,像是夜空中的弦月轻照在松林间,像是九天上的银河飞落在人间。
盖绮罗坐在圆凳上,脚下的花篮中铺了一层花瓣,她听到母亲弹奏的琴声,捧着脸颊随之摇晃。
盖云手指按笛,悠扬的笛声,仿佛是天生为这首琴音而和,琴音笛声玄妙清扬,宛若天籁之音。
听到笛声,盖绮罗的双眸淌出泪水,她第一次见到李欢的那个夜晚,吹奏的就是这首曲子。
不想泪水被父母看到,破坏他们的兴致,盖绮罗忙提起花篮走到花园中,一片、一片的捡拾花瓣。
是他教会我面对自己,是他教会我享受生活,是他教会我活着是快乐,盖绮罗此刻想变成一朵花,他在的地方一定会种花,能陪在他身边真好。
刘不守遣散仆人变卖宅院住进了楚宅,这更加坐实了他败家子的名号,成为权势人家的谈资,纷纷用来教训自家的子弟,而那些纨绔子弟却对刘不守佩服不已,这才是败家子的典范,家都败没了。
当事人刘不守对此一无所知,在楚宅中挥汗如雨,他用干瘦的身体扛着两把石锁,不停的做着深蹲。
陆欣在一旁看的摇头叹气:“堂主,让不守停下来吧,这样练下去对身体不好。”
“让他练吧,他需要发泄。”李欢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卷书。
“公子,花开了。”清风扛着花锄跑进来。
“那株花开了?”
“西府海棠,紫玉兰和杜鹃花含苞待放。”
李欢合上书卷拿在手中,缓步向花圃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