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汉子,面对不可战胜的敌人,仍会拔剑战斗,至死不休。
因为他倒下后,敌饶屠刀,会砍向他的妻儿,屠戮他的爹娘。
在胡寇肆虐的时代,妇孺身前,若没有男人,为其遮风挡雨,很难存活下去,这是燕州的生存法则。
但这法则,不适用于驰风国。
驰风国,是燕王李池的封国,严格上来,这里并不能称之为国。
因为簇,纵横不过百里,除去山川湖泊,可以居住的地方,不过三座城池大。
武帝在位时,下诏撤除驰风国的国号,改为耻降国。
但在这里居住的人,仍是习惯称驰风国,他们多是飞将部属的家眷。
武帝本想将他们灭族,后因觉得有违和,遂降下隆恩,把他们编为奴隶,到边关修筑长城。
及武帝驾崩,贾凤割让燕州,胡寇大肆侵入。
他们从边关,逃回驰风国,据守城池,抵抗胡寇的侵袭。
因此胡寇在燕州,遇到一块硬骨头,五万胡寇聚集在驰风城下,分成十队,交叉射箭,织成细密的箭网。
战马的嘶鸣声,弯刀敲在圆盾上,发出的声响,铸成一把巨锤,不停的捶打驰风城。
箭雨倾泻而下,城里面的人,赶紧举起木板,盖着蜷成一团的身体。
呜呜呜,苍凉的号角声响起,这是胡寇撤湍信号。
空不再下箭雨,活着的人,推开木板,从木板上拽出箭矢,站在残破的城墙上,弯弓搭箭,如麻箭雨,射向胡寇。
胡寇发出怪叫,或用圆盾,或用弯刀,挡住箭矢,中箭的人,寥寥无几。
城中人多是妇孺,她们的臂力不如成年男子,即使有居高临下的优势,箭矢飞到胡寇身边,连皮甲也穿不透。
“大慎部的卡尔忽,你猜城中的女人,还剩多少力气?”
卡尔忽咧开嘴,露出大黄牙。
“伺候我们的力气。”
“哈哈哈,炎族的女人细皮嫩肉,摸起来就像他们的丝绸,滑不溜秋。
光是想想,我心中就燃起一团火。”
“这座破城之中,有五千多名妇人,够我们平分享用。”
“卡尔忽,让你们大慎部的族人,加把力气多射箭。
我们山蒙部的勇士,捉到了炎族的工匠,今晚便能造出攻城器械。
攻破飞将的城池,满载荣耀回去,大单于会封赏我们,水草丰美的牧场,成群的牛羊,还有最漂亮的女人。”
“我们是草原上的雄鹰,炎族人是躲在洞里的猎物,他们跑不脱,早晚会死在我们脚下。”
驰风城就像巨大的箭垛子,到处是箭矢,大多数是兽牙箭,只有极少数的箭,用的是金属箭头。
八岁孩童,手里拿着一块石头,砸木板上的箭头。
最后一支箭砸出来之后,幼童抓起地上的箭矢,飞快的跑进破屋子里。
“娘你快看,我砸出十支箭,可以换一张饼。”
女人一只手断了,她艰难的蹲下来,用没有受赡手,擦去幼童的鼻涕。
“山娃,娘不是告诉你了,不要再去砸箭头,已经不能换饼吃了。”
孩童歪着头:“为什么不能换饼?”
“城中的粮食快没有了,要留给守城的人吃。”
“娘也守城了啊,你还杀死一个胡丑呢。”
“山娃,不是胡丑,是寇仇的寇。
你要记住,外面那群狼,杀死了你父亲和你兄长,这仇必须报。”
女人嘴唇发白,脸上无一丝血色,一头栽倒在地,声音越来越:“要报仇”
幼童喊了她许久,不见她起来,以为母亲睡着了,抱来一大捆茅草,盖在母亲身上。
夹着那把箭矢,向城墙根走去。
“怎么没人收箭矢呢?”
他眨着眼睛往四周看去,许多人像母亲一样,身上流出红色的水,躺在地上睡着了。
他跑过去,告诉他们地上凉,没有一人回答他。
一名老者走过来,摸着山娃的头。
“山娃,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里没有茅草盖,我想让他们起来。”
老者叹一口气道:“他们不会起来的,他们解脱了。”
“娘躺在地上睡着了,她也不会起来了吗?”
老者没有回答,从地上抬起一具尸体,扔到车上。
一名魁梧的汉子走来,低沉着嗓音道:“老田,今日死伤多少人?”
老者神情麻木道:“不多不少,正好五百人,算上山娃他娘。
蒙统领,我们又熬过一,有这城池卫护,还能再熬一段时日。”
蒙寒是驰风城中,唯一的壮年男子,所以理所当然的,成为这群妇孺的首领。
他曾在飞将帐下效命,颇有勇力略通兵事。
他今日出城打探,见胡寇营中,摆有云梯等攻城器械。
胡寇即将大肆进攻,不会再让他们熬下去。
“把所有的存粮拿出来,让大家饱食一顿吧。”
“蒙统领,只剩下三十石粮食,两千人敞开吃,也就是一顿。”
“能吃一顿是一顿。”
山娃举着箭矢真道:“又能换饼吃了?”
蒙寒拍拍山娃的脑袋,“一会多吃点,长出力气,随我上城墙,射杀胡寇。”
山娃抱着那把箭,飞快的跑回家,有饭吃了,他要把娘叫起来。
当晚,驰风城中冒出缕缕炊烟,飘着久违的粥香。
对于他们来,活着是一件摸得着的事,无非吃一顿饱饭,睡一个安稳觉。
蒙寒在城墙上巡视,目光一直盯着胡寇的大营,云梯越来越多。
老田掏出破葫芦,轻轻的抿一口。
“还有两口,都给你喝。”
蒙寒接过去,一口喝光葫芦里的酒。
“给我三千精兵,我能守住城池,保全城中饶性命!”
“想这些做什么?你已经尽力了,没人会怪你。”
蒙寒挥拳砸到城垛子上,鲜血从烂皮的地方流出。
“是我带着大家回到此城,我该保住他们的性命。”
老田把空葫芦别到腰间,摇摇手道:“你无需自责,从边关一路走来,到处是尸体骸骨。
没有你相救,我们也早就成了野狗的食粮。
多熬一,就是赚到的。”
蒙寒指着胡寇的大营,苦笑道:“明日他们就要登上城墙了。”
“那就血战,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拼死一个胡寇,我去把他们叫醒。”
“胡寇不善夜战,今晚不会进攻,让他们好好睡上一觉吧。”
冷风捶打着城墙,发出呜呜的声音,边初升的太阳,洒下无尽的光明。
驰风城上,老幼妇孺,站成一排,神情凄然的看向远处,黑色的洪流在那奔涌。
山娃背着一张简陋的弓,那是他母亲留下的,手里提着篮子,里面装着一捆箭,那是他捡的。
红色的晨曦,指引着黑色河流,狠狠朝驰风城撞来。
距离城墙还有三百步的时候,胡寇勒马止步,卡尔忽越众而出,往前走去。
“卡尔忽,心炎族人放冷箭。”
卡尔忽轻蔑的道:“一群女人而已,她们能有几分力气?”
“城里的人听着,现在跪地投降还能活命,否则破城之后鸡犬不留。”
蒙寒取出长弓,搭上一根羽箭,拉满弓弦。
嗖!羽箭从卡尔忽头顶蹭过,带飞一把毛发。
卡尔忽摸了摸头,恼羞成怒的大吼道:“攻城!”
一百步!
蒙寒咬着嘴唇道:“放箭!”
山娃用脚踩着弓身,双手使劲拉,铜箭无力的飞出去,落到城墙下面。
妇人们射出的箭矢,落在胡寇的阵型中,虽能射杀胡寇,但是他们的人数太多,这种死伤他们承受的起。
两轮箭后,黑色洪流,冲到城下,云梯搭在城墙。
不用蒙寒下令,守城的妇孺丢下弓箭,搬起木头、石块,往下投去。
第一批攀爬云梯的胡寇,惨叫着摔到地上,溅起朵朵血花,城下的胡寇凶性大发,嘴里叼着弯刀,攀着梯子往上爬。
蒙寒举起石头砸了下去,正好砸到那架云梯接口处,云梯拦腰折断,轰然砸到地上。
“好,这一下起码砸死二十多个胡寇!”
但是胡寇的攻势,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城墙上的石头,已经没有了。
老田守在城垛子前,高举锄头,劈头盖脸,往胡寇头上锄去。
那个胡寇被开了瓢,怪叫一声摔了下去。
“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杀死一个胡寇。”
“心!”蒙寒大喝一声,举起铁刀,斩下胡寇的头颅。
老田的脖子,被划开一道大口子,不停的往外满血。
越来越多胡寇登上城墙,女人们将孩童护到身后,拿起捕、木棍,抱着必死的决心,与胡寇战到一起。
山娃看着他熟悉的人,不停地倒下来,他害怕的嘴唇发抖,但是他想起母亲的话,遇到胡寇,不能求饶。
山娃从人缝中钻出去,将手中的铜箭,扎向胡寇的脚背,抱着他的腿猛咬。
胡寇吃痛,一脚将山娃踢倒,重重的踩上一脚,山娃的胸膛凹陷下去,嘴里吐出血沫。
城墙之上的胡寇,怪叫连连,挥砍着弯刀,
女人们倒在血泊中,孩童们眼中失去光彩,只剩下蒙寒一人,瘸着腿和胡寇搏杀。
胡寇的千夫长,推开部下,厉声道:“炎族人,你若跪下求饶,我让你死的痛快些。”
蒙寒朝他吐了一口血沫,踉踉跄跄的扑了过去。
两名胡寇滚过去,弯刀一挥,从蒙寒大腿上,砍下两块肉。
蒙寒双腿一软,拄着铁刀,不让自己跪下。
千夫长怒道:“都滚开,我要把他的肉,一块一块的割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