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护国公府的气氛就不大好，丫鬟婆子们连走路都不敢大声，生怕惹怒了护国公老夫妇俩。

老俩口所住的瑞安堂里更是鸦雀无声，一众过来请安的孙子辈都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他们沉着脸坐在上首，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来报信的大儿子欧阳瑞，老夫人则由身旁婆子帮着顺气。

护国公今年六十有余，脸庞清瘦但精神很好，一头花白的头发用玉簪束着，并未戴冠。他本是镇守西关的元帅，但因为女儿被废他急怒攻心，大病了一场。于是便向皇上告了病假，将边关暂时交给了他的副将——二儿子欧阳璟。反正那边的邻国是女尊国，女尊国这些年内乱不断，根本顾及不到他们。

此时护国公正瞪着大儿子，质问道：“你说什么？清儿不能回来给我和你母亲拜年？还把回门的人换作了欧阳梅？”清儿嫁入皇家之后，哪怕是再忙每年的初三都会回来给二老拜年。他们都盼了好些天了，就盼着这一天快些来到。特别是这些日子老伴儿还经常做一些不祥的梦，他们的心一直悬着，就盼着清儿回来与他们相见。可现在大儿子却告诉他们清儿没有办法回来，这叫他们怎么能忍受？

欧阳瑞见二老依旧神色不虞，只得硬着头皮将准备好的说辞又说了一遍：“爹、娘，你们就放心吧！妹妹虽然身在冷宫，但因为有梅儿的照顾一直衣食无忧。二老要见妹妹的话还要再等等，等到人们忘记了天灾的事，妹妹就能出冷宫，恢复位份了。”

老夫人一听就没好气地说：“别跟我提你那女儿！不知廉耻的东西！亏她姑姑对她巴心巴肝，她倒好！竟然……”后面的话老夫人没有再说下去，但大家都听明白了——她竟然爬了自家姑父的床！

欧阳瑞脸上青一阵绿一阵的，他当年娶妻经历过一番波折，因此比二弟晚了两年成亲。欧阳梅比二弟家长子还小一岁，妻子死后他娶了继室，继室一口气给他生了三个儿子后就没再怀过了，所以说欧阳梅是他唯一的女儿。只是这孩子打小就跟她不亲，女儿变成这样也非他所愿。

欧阳瑞想起那一封匿名信和他近两日查到的消息，他也倍感无力，手心手背都是肉，若换作以往，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女儿斩杀。可如今父母还不知道妹妹的死讯就气成这样，这要是……

他都不敢往下想了，只得弯着腰向二老陪罪：“父亲母亲息怒，都是儿子教女无方！儿子这就让人送信入宫，就说二老身体不佳，不便接待梅儿。”

欧阳瑞躬身退了出去，二老没有吱声，低眼望了望跪在地上的儿孙们，无力地一挥手：“都退下吧！”

众人这才悄然起身退下，走至门厅处，却发现欧阳瑞还等在这里。他看到众人出来又小声交待了一番：“记住，千万不要走漏了风声，更不要露出半点端睨，二老如今身体不好听不得半点噩耗。”

众人都知道他所指是什么，脸色都不大好看，虽然有人腹诽他这样有没有包庇欧阳梅的嫌疑，但终究还是忍了下去。毕竟二老的身体没有人敢赌，护国公在天罗国可是不一样的存在，他的手里还握着天罗国的十万兵权，谁也不敢保证一旦老国公西去，皇帝会不会收回兵权。

众人蔫蔫退下，无人敢开口。

瑞安堂内，一个婆子正在伺候护国公和老夫人用膳，老夫人勉强将一个水晶虾饺放入了口中，刚嚼了几口觉得不对劲。只见她眉头一皱，伸手接住从嘴里吐出的一个小布条来，旁边的婆子见了不由慌了，忙骂道：“哟，这厨房是怎么做事的？虾蛟里怎么有东西？”

婆子说着拿出帕子准备将布条包走扔掉，但老夫人制止了她：“不必了！老身倒要看看这是什么，到底是厨房懈怠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那婆子一听身体僵了一下，也不敢强硬将东西抢走，只好眼睁睁地着看着老夫人将那布条展开来看，她也凑上前看了一眼，结果就看到了四个字“云清已薨”。

婆子不由脸色大变，想起世子的交待，她二话不讲就夺过布条将它扔进了一旁的火盆中。可等她做完这一切抬起头来的时候，就发现护国公老两口正冷冷地盯着她，婆子不由腿一软就跪下了。一旁边有个机智的丫鬟看出这边情况不妙，连忙悄然退出，这是去报信了。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清儿她……是不是被害了？”老护国的声音微微颤抖，但人还算理智，而老夫人也没有如她想象中一样晕倒。

八小姐在宫中含冤而死，婆子是知道的，府里的其他人也都知道。只是众人都听了世子爷的吩咐，瞒着国公爷和老夫人而已。

人人都低估了国公爷和老夫人的承受能力，而护国公多年来征战沙场，早就见惯了生死，什么样的打击没见过？当年慕容晨夺嫡时，大皇子为了挑起内乱向南相国借兵，是国公爷率领儿孙上战场打赢了战役，但代价是折了两个儿子一个庶孙。（老三和老五死在了战场。）

当时国公爷硬是没掉一滴眼泪，而老夫人则是擦干眼泪后还反过来安慰自责的八小姐。如今他们虽然年纪大了，但余威犹在，都是世子爷但过小心了。

婆子见瞒不过去了，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八小姐年前就去了，只不过世子爷担心国公爷和老夫人扛不住，没敢告诉两位。”

老夫人的嘴角勾勒出一个讽刺的弧度：“我看不是怕我们的身体扛不住，而是清儿的死恐怕与欧阳梅有着脱不开的关系，他这是维护自家女儿呢！老爷你看，他为了自家女儿就罔顾我们的女儿了！这哪是养儿子啊，这分明就是养了一头豺狼！”

护国公更冷静，他想起去年腊月十二那一晚。天还没黑透的时候，老伴只歪在榻上打了个盹，却突然从梦中惊醒，说看到他们的女儿来向他们告别，然后就飘然离去了。

打那天起，老两口心中就一直惴惴不安，总担心会听到女儿出事的消息。

这些日子虽然觉得家中的氛围不对，但大儿子总是捎来宫中的消息，说女儿虽然不受宠，但好歹还活着。他们这才放了心，自我安慰着：只要人活着就有机会，他们的女儿一向都是聪明的，何况他们还有一个孙女在宫中照应着。

今天接到这个噩耗，既是他们的意料之内又是意料之外，但他们知道必须坚强，才能查出女儿真正的死因。

欧阳瑞接到丫鬟来报，顿时大感不妙，连忙大步来到了瑞安堂，从门口开始就膝行到堂中，流泪请罪道：“父亲母亲恕罪，都是儿子的错！”

护国公看了大儿子一眼，怒喝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