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将茶杯放下，淡淡地说道：“有个大胆的丫头偷了大小姐的那个紫玉镯子，你们也知道——那可是纯孝皇后为大小姐和战王说媒时赏给大小姐的，据说是先朝传下来的宝贝。”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纯孝皇后当初为了撮合大小姐和战王，倒是召见了大小姐好几次。而她赏赐的那个紫玉镯子更是十分稀罕的宝物，紫玉产量本事就少，何况还是水头极好的镯子，可以说是有市无价。这样的宝贝丢了，也难怪大小姐会尖叫了。

大夫人停顿了一会，又说道：“大小姐日日将紫玉手镯戴在腕上，唯有沐浴洗漱时才舍得摘下。可今夜睡得好好的，随手一摸才发现手镯不见了。这孩子实心眼，一时着急就叫出声来，倒是惊扰了各位妹妹的清梦了。在此，我替容容向你们赔礼了。”

大夫人说得煞有介事，甚至起身向她们行了半礼。惊得众位姨娘赶紧后退了半步，避开了她的礼。大夫人是有诰命在身的，而她们不过是半奴罢了，根本没资格受大夫人的礼。

只有八姨娘避得慢了，生生受了大夫人一礼，可她还毫无察觉。八姨娘是一个新进府不久的青楼女子，名叫绮罗。说是个卖艺不卖身的，一曲琵琶动京城，也打动了曾伯信，曾伯信便花重资将她买了回来，当宝贝一般地宠着。

绮罗本是从睡梦中被人吵醒叫过来的，此时正在懒懒地打着哈欠。无意中对上了大夫人犀利的眼神，她不由陡然一惊，连忙施礼后退，躲在丫头后面不敢再露面了。

怪得是大夫人今晚表现得十分大度，很快就放过了绮罗。她用眼神扫了扫，发现七位姨娘都来了，倒有些奇怪：“今晚老爷歇在谁的院子里？”

众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最后大家都不允而同地看向八姨娘，这女人受尽恩宠，老爷平日歇在她院子里的日子也多。

绮罗只好硬着头皮说：“老爷今日一直在书房，没进后院，想是公务繁忙。”

大夫人点点头，便不再问了。

这时宋嬷嬷从外面进来，双手捧着一块帕子，帕子里包着的一副紫玉手镯。就听她一脸愤然地说道：“禀大夫人，坠儿那丫头胆子太大了，竟然将手镯藏在园中的假山洞里了！这要是摔坏了，她就是陪上一家子人命也陪不起！”

大夫人当下也怒了：“这样的刁奴还养着作甚？拖下去，给她灌上一碗哑药发卖了！”

众人不由皆松了一口气，东西找到就好，要是真丢了只怕这将军府后院就不得安宁了。一个丫鬟发卖就发卖吧，至于灌哑药则是大户人家常有的事，不然那丫鬟若出去胡乱败坏府里的名声可不是什么妙事。

只有二姨娘听了大夫人的这番话，眼里还闪烁着怀疑的光芒，她总觉得事情并不像大夫人所说的那样简单。二姨娘可是跟大夫人斗了十几年了，深知大夫人不是省事的人。那丫头若真的干了这样背主的事，她绝不会这么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直觉告诉她，这其中定有猫腻。但眼下没有任何证据，她也只好隐忍不发。

女人们见没热闹可看，夜又深了，便都各自告辞回去补觉了。

大夫人则在仆妇的簇拥下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只是这一路上她的眉头都没有舒展过。

今晚的事怕是有人故意为之了，肚兜丢了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能在大将军府的层层护卫下来去自如。偏偏这样的事她还不能跟老爷交待，只能吃哑巴亏。

她一边沉思着，一边任由心腹丫头扶着进了卧房，打算上床休息。不料一掀开被子就发现情况不对劲，被子里面竟然有好多肚兜，各色各样的肚兜。

众人大惊，连忙拿起这肚兜看了看，就听到大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婆子金嬷嬷脱口说道：“呀！这些好像就是大小姐丢的肚兜！怎么都跑到这里来了？”

大夫人脸色一变，扭头吩咐道：“快去请宋嬷嬷过来辨认，记得机灵一点，不要惊动旁人。”很快就有个名儿桃儿的丫头跑出去了叫人了。

待桃儿走开，大夫人又喝问一直守在房里的杏儿：“这些东西是怎么到我被子里来的？”

杏儿吓得连忙跪下，解释道：“奴婢也不知道！之前屋外有一个花盆被打碎了，奴婢不放心出去看了一眼，还喊了梨儿过来打扫。奴婢后来回到房里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

大夫人听了这话，知道她是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计，趁着她出去看花盆的时间将肚兜藏在了被子里。

宋嬷嬷很快来了，她一眼就认出这些肚兜正是大小姐那边丢的。

她不由有些纳闷，嘀咕道：“这贼人到底想干什么？把大小姐的肚兜偷出来送到大夫人这里对他有什么好处？”

大夫人也想不通，她拿起一件肚兜看了一眼，顿时神色一僵，手也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金嬷嬷看出大夫人的神色不对，连忙多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肚兜上竟然有个“哑”字！

因为这字是用朱砂笔写的，肚兜颜色又艳，她一时没有发现。这会儿仔细翻了翻，才发现每个肚兜上都有。

金嬷嬷脸色也变了，白胖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她是大夫人的奶娘，也是陪房之一，陪在大夫人身边三十多年了，自然知道这个字的含义是什么。

金嬷嬷当机立断，先是一把扶住失态的大夫人，然后朝宋嬷嬷使了一个眼色。宋嬷嬷的脸色也不大好看，白里隐隐泛着青。不过她也是大夫人身边的老人了，当下便收敛了心绪，不动声色地退下了。

金嬷嬷这才用威严的目光扫了一眼余下的众仆，厉声喝道：“你们刚才看见什么了？”她这一眼带着逼迫，众仆只觉得背后发冷，连忙都低下头异口同声地答道：“奴婢等什么也没看见！”

金嬷嬷点点头：“很好！大夫人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待这些人退下去之后，大夫人一下子崩溃了。

她扑到金嬷嬷怀里哭着说：“嬷嬷，是不是她回来了？我对不起她……嬷嬷，你说我该怎么办？”金嬷嬷像个慈母一样一边温柔地拍着大夫人的背，一边低声安慰道：“不会的，她会体谅夫人难处的。”

大夫人却哭着摇头，状若疯颠：“不！不！不！她一定不会原谅我的！是我对不起她，是我害她冻饿而死，阿庞和她都被冻死了……嬷嬷你说，是不是她的冤魂回来找我们算账了？”

金嬷嬷沉默了，当年那个孩子确实可怜。可是如果不把她送走大夫人就会失宠，谁让那孩子先天不足不会说话呢！

大夫人本是不舍的，是宋嬷嬷建议大夫人找来一个女婴冒充大小姐的。不会说话的孩子被放在大夫人的陪嫁庄子上养到三岁，因为差一点被老爷发现才送走的。带着她离开是她的乳母阿庞，起初偶尔还有消息回来，后来渐渐就断了音讯。而大夫人也没有多关心，专心在府里和二姨娘斗，后来又跟三姨娘斗、四姨娘斗。只是大夫人辛苦斗了这十几年，府里的女人和孩子却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