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点更似燃点，午夜钟声敲响那一刹那，骤然而起的沸腾欢呼声俨然把地下这一百平方米的空间变成一锅滚水，所有年轻男女统一挥舞起手臂，手腕上黑红的飘带随摇摆飞舞，台下簇拥成战旗般的海浪。

我和萧旭在人群的最后面，聚光灯无暇顾及到的角落。

他们高呼着Arno的名字，像角斗台坐在阶梯上的狂血战士，热情洋溢炸起，包围了整个舞台，顶灯聚焦在中心，空气中悬浮的尘埃像烈火焚烧后的灰烬，壮丽澎湃，带着死灰复燃的暗涌，这不仅仅是表演现场，更是battle的战场。

“Arno！Arno！Arno！”大家的情绪淋漓尽致，像是挑战者，也像是朝圣者，尽管比赛还没开始，我已期待万分。

我看了一眼身旁的萧旭，再次戴上口罩的他，凝眸含笑，灼热的地下因他我感到一缕春风拂过。

他看得认真专注，比这壮观的舞台他见多了，却还没有这个小舞台引得他如此痴迷，连我冲进了人群一起加油呐喊都没有发现。

欢呼声骤然加强，无论我如何大呼大叫都有更高的分贝压过我，我踮起脚越过一个个肩膀，看到张霁拿着一个火红色龙尾形状的麦克风缓步上台。

“准备好叫嚣了吗？！”张霁的麦克风抵在下嘴唇，冷白色的食指叩在嶙峋的鼻梁上，回应他的是排山倒海的“准备好了！！”

张霁轻笑一声，麦克风的回声荡漾着丧气、轻蔑、宠溺。

“那……”张霁拖长了声音，刻意放慢节奏，观众们屏息凝神等着号令，躁动不安的分子快要冲破屏障，雷鸣前的电闪刺裂夜空，暴风雨马上就要袭来，“Let’s Roll ！”

&’s Roll……

我想起萧旭之前管我要的旧版电子书，他特意点名只要那款过气的，开机的时候界面上显示的也是这句“Let’s Roll”。

我突然想看看萧旭此刻是什么状态，我转身看向他，只见他朝舞台的方向做了一个三指礼，我认得这个手势，这是源自迪拜的一个标志，象征着win、victory和love。他做了个口型，但光太暗我没看清。

正当我驻足原地思考，一个陌生女孩搭上了我的肩膀，热情地把我拉到她的身边一起观看，周围的人穿衣打扮虽有戾气但都对我露出了友好的笑容。

上场的选手形形色色，不大点的小孩也能酷酷地跟比他高壮一大截的rapper pk，我不懂说唱，说实在的也根本听不清他们的歌词，但我学着大家的样子，随着节奏律动，跟观众一同在戛然而止的乐声中狂欢，一同在某个重音上欢呼，一同在一组pk完后致以热烈的掌声，一同在女rapper一个利落的转身后大喊“nb！”

每个人既是观众又是参与者，这个舞台因为台下的互动响应而充沛而完美，我就在这样的一个小世界中，被他们的激情冲撞着，兴奋幸福得头昏脑涨、飘飘欲仙。

好久没有这样的忘乎所以，抛弃了所有杂念，忘记所有的烦恼，我不再扮演一个乖学生、一个坚强的奋斗者、一个明理的正经人，我比这两天的表现更加狂妄自傲，我拉起身旁人的手，尽管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也要尽情地高呼。

我在人群中手舞足蹈也不过分，哪怕骂两句也没有人注意到我，更没有人会指责我，大家都是一体。

我看着周遭，人们在妖娆地舞动着、放肆地欢呼着、恣意地叫嚣着，他们把赞美和爱毫无顾忌地宣之于口。选手们也因他们的鼓励愈战愈勇，气势如虹。

不知道为什么，在如此狂躁的氛围中，我依然能够回忆起白乐光，气氛越高涨，白乐光的影像在我的脑中越清晰。

我闭上眼，被身旁的男女挤来挤去，我脱离了时间线，灵魂离开了这个舞台，带着所有的声音去见我最想亲眼见到的人。

我构想着一幅画面，一个朦胧温柔的背景灯前，白乐光静静地耐心地等着我走向他，我鼓起全部的勇气对他亲口说一句“我爱你。”

我爱他不关乎男女，不关乎灵肉的交杂，只关乎他如引领者、如扬起的风帆、如希望的灯塔般的存在，我心底沉睡多年的种子因他生了根发了芽，我从一个迷茫的孩子变成敢于主宰自己人生的大人。

很想见到他，而不是隔着一个屏幕，很想像现在一样为他疯狂地呐喊，只因他足够的优秀，足够的美好而不自知。

很后悔没有见到他，一直隔着一个屏幕，很后悔没有早一点见见这个对我人生影响如此之大的人，很后悔没有亲口说出感谢，很后悔没有让他听到更多的赞美。

如果我曾穿过千万里，早早地拿起所有想献给他的言语，会不会是不同结局？

为什么要等？为什么那时总想着以后再说？为什么那么笃定所有的未来都属于自己？

这一份心情沉淀于岁月间发酵，可最终无人共我品尝，我想把酿了这么长时间的酒赠与亲手播种的人，却没想到一时的等待却换来彻底的绝望。

“走了。”

我身处在白乐光所站的光圈之中，听到从黑暗中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白乐光的人却已消失不见，即便是在嘈杂的环境下这句话依旧那么清晰有力。

我睁开眼，萧旭趁着大家都在呼喊加油的时候来到我的身边，他有一双澄莹的眸子，眼底倒映着我失落的表情。

我跟他快速地从人群中离开，上楼回到了休息室。

我问：“不用跟张霁说一声再走么？”

萧旭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放在张霁的床上，我看了一眼，发现是那个电子书。

“你买这个是为了送他？”

“他记性不好，随笔写下的歌词总是不知道丢到哪，用这个应该会方便些。”他看着那个电子书，兀自笑了一声，“也有可能，这个电子书也会被他弄丢。”

萧旭站了一小会儿，把屋内的每一个细节记到心里，“走吧！以后有机会再来！”

以后……我想，不知道这个以后会是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