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角处有极轻的对话声断断续续传来。

“苏将军是个大英雄，看重我家小姐，送了那么多聘礼来！我近日听说，苏将军人也长得器宇轩昂，仪表不凡，我家小姐真真是好福气！”

“我家小姐知书识礼，貌若天仙，自是值得好的！”

“可是小姐，她的腿……”

“紫叶！管好你的嘴！小姐如何，岂是你能乱嚼舌根的？！”

“……”

有脚步声远去，宋卉如的嘴角牵出了一丝冷笑。是她太仁慈太好欺负了么？连一个小小的丫鬟都敢随便议论她了？呵呵。

“小姐，您别生气！紫叶太不像话，一会我去找她训话！”红羽开口道。

“不必了，她也没说错。”宋卉如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推我回房吧，再把我的那株金色山茶抱来瞧瞧。”

红羽心里咯噔一下，手上动作不停，先把宋卉如推进房，又吩咐门口一个小丫头去传话。

紫叶来得很快，抱着金色山茶候在门口，她是专门负责彩云阁花草侍弄的二等丫鬟。

宋卉如慢条斯理地吃了一碗银耳莲子羹，漱过口，才让人进来。

茶花盆很大、很重，紫叶抱着站了一会，双臂发麻。她是有点奇怪的，这么晚了，小姐突然要看花，还要搬到房里看，以前从未有过。但她心性单纯，没有多想。好不容易听到传唤，她呼了口气，小心地入内把花盆放在宋卉如前面，自己跪在一旁：“奴婢紫叶，见过小姐。”

宋卉如并没有叫起，而是推着车靠近茶花细看。茶花开得正艳，耀眼夺目，花瓣上似涂了一层蜡，油润晶莹。她却微微蹙起了眉：“土质发干，多久没有浇水了？”

“回小姐，今儿浇过水了。”紫叶战战兢兢。

宋卉如不接话，转头吩咐红羽：“去拿壶水来。”

意识到小姐还要给花浇水，紫叶大着胆子提醒：“小姐，这花娇贵，多浇了水反而不好。”

宋卉如就当没听到，接过水壶开始浇花。可她很快偏了方向，冰冷的水快速从紫叶的后领口流了进去！

紫叶惊呼一声，想躲，不敢，只能缩着身子生生受着。

“哎呀，瞧我，难得浇一次花，居然洒了水，紫叶，你没事吧？”宋卉如浇够了，做恍然的模样。

“没、没，奴婢没事。”眼看要入冬，气温已经很低，冷水浸湿了衣服，紫叶冷得牙齿都在打架，可她硬撑着，小姐都说是无意洒了水，她还能说什么？

“没事就好。”宋卉如放下水壶，看着盆里的土依然不满意：“是不是花泥不肥，这茶花怎么有点恹恹的不精神？紫叶啊，我看你需要去绕点河泥浇在上面。”

“是。”紫叶应声。

“乘着夜色未浓，你快去吧，别耽搁了！”宋卉如温婉地说，“红羽，你去小厨房拿两个肉馒头给紫叶送去，她照顾我的宝贝茶花辛苦了。”

“是。”

“是。”

红羽看了紫叶一看，退了出去。

紫叶抱着茶花颤颤巍巍走在后面，先把茶花送回花房，拿了工具急急忙忙赶去河边，她想快点把活干完，一会红羽来送馒头都看着呢。

夜风吹在身上，她抖得厉害，脚下一滑，跌入河中：“啊，啊，救命！救命啊！”

红羽拿着馒头快步过来的时候，听见呼救声，叹了口气，忙喊人来救。

一通忙乱后，人是救上来了，可惜没气了。

红羽揉了揉发红的眼眶，回去向宋卉如报告：“小姐，紫叶死了。”

宋卉如在看书，闻言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哦？”

“她去河边绕河泥，失足落水，没救过来。”红羽说明情况。

“我的茶花没有闪失吧？”宋卉如的眼睛总算离开了书本。

“小姐放心，茶花在花房，好着呢。”红羽顿了顿，问道，“小姐准备怎么处理紫叶的尸身？”

“通知紫叶的家人，让他们领回去厚葬，不要草率了。你去取二十两银子给他们，也算全了我和紫叶的主仆情谊。具体该怎么说，你知道吧？”宋卉如淡淡地说完，又低头看书，再没有一点声响。灯下，白衣女子神情专注，美得出尘，宛若仙子。

“是，奴婢马上去。”红羽不敢多看，点头出门。

宋明辉进来的时候，宋卉如以为红羽回来了：“怎么这么快？”没得到回音，她抬头一看，居然是父亲，“爹？你怎么来了？”

宋明辉挥手让屋外的丫鬟都退走，自己在上首的椅子上坐定：“你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来看看吗？”

宋卉如放下书，推动轮椅，亲自给宋明辉倒茶：“出了点意外罢了。”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今晚的天气一般平常。

“意外？”宋明辉摇头，“卉如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让为父如何相信这是意外？”

“那父亲准备如何？”宋卉如问得平静，她这样的态度，倒使宋明辉深感无力，是啊，他准备如何？他又能如何？难不成把自己唯一的嫡女抓去送官、按律定罪？不，他不能！他的女儿聪慧、骄傲，自从伤了腿，再也没有出过家门，女儿心里的苦，他明白。

重重地叹息一声，他软了语气：“为父知道你心里有怨，可过了这么多年，还不能释怀吗？”

“不是怨，是恨！”宋卉如纠正，既然父亲提到了过往，她正好问问父亲，“苏陌潇害我伤了腿，再也站不起来，爹为何执意要把我嫁给他？”

“不，卉如，爹说了很多次，不是陌潇害的你！再有，你只是一条腿失了知觉，另一条腿是好的！你可以站起来，为什么要这样看轻自己？”

“站起来？哈哈哈，爹要我拄着拐杖做瘸子，接受旁人异样的眼光和指指点点吗？”宋卉如笑得讽刺，脸上表情变得扭去，“那我宁愿死！”

“休得胡言！”宋明辉急道，“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

“不严重吗？爹，虽然我不出门，但我依然知道，外面的人都说我是瘫子，不良于行！”宋卉如悲从中来，“我再好又有什么用？自及?以来，从未有媒人上门说亲，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你早就定了亲，当然没有媒人再来说亲，你不要钻牛角尖了。”宋明辉劝道，“苏家那小子是个有能力的，孝顺母亲，重情重义，你嫁给他，会过得很好！”

“女儿不嫁！”宋卉如说得决绝，“爹一定要我嫁，就为我准备后事吧！”

“唉，你对陌潇误解太深。”宋明辉想了想，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样吧，爹让你们见一面，如果见过后，你还是决定不嫁，爹帮你退婚。”

“爹是说真的？”

“为父什么时候骗过你？”

“好，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