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顾辰悠没有理会顾辰言,继续自顾自的说道,“我昏迷不醒的时候,崔大夫曾经告诉锦秋和锦夏,我脉象微弱,醒过来的可能性极小,就算侥幸醒过来了,身体也会留下不可挽回的损伤。”
“这一点,黎姨娘也是知道的,但是祖母却并不清楚,祖母得到的消息,是我落水受了风寒,需要静养几日而已,因此只是让问翠来云悠阁看了看,送了些药材便罢了。”
“说来可笑,在那样近乎生死关头的时候,我身边的人,竟然自始至终都只有锦秋和锦夏。”
“你说,我要是当时没有醒过来,黎姨娘打算怎么跟祖母交代,跟父亲交代?”
顾辰悠说话的语气有些飘渺,表情淡漠的好像在讲的是别人的故事。
……
顾家老夫人虽然平日里对顾辰悠不算特别疼爱,但那毕竟是长子顾元霆最疼爱的孩子,定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更是她嫡亲的孙女,若是老夫人知道实情,今天的事绝无可能就这样轻飘飘的揭过去。
只是若顾辰悠向老夫人说出这一切,黎姨娘固然讨不了好,但顾辰言受到的惩罚也会更重,毕竟无论起因和经过如何,顾辰言都是导致顾辰悠落水的直接凶手,到最后顾辰言一顿家法怕是难逃。
而黎瑛只需要解释她是担心老夫人的身体,怕老夫人伤心难过,并且已经让崔大夫前往诊治就可应付过关,就算处罚的再重些对于她来说也是不痛不痒,老夫人也不能因为一个处事不当就将一个受宠的小妾驱逐出府,尤其这个小妾还是自己儿子的救命恩人之妹。
更何况,要是老夫人一怒之下真的将黎瑛驱逐出府了,顾辰悠还怎么找她报仇,她说这些,不过是向顾辰言陈述一个事实罢了,她关心的,是顾辰言的反应。
……
“不!不会的!”,顾辰言的神情从她开始叙述起就显得有些不安,此时更是倏的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反驳道。
“不会?不会什么,不会害死我还是不会设计你?”,顾辰悠提高了音量追问道。
“姐姐不会有事的!”有些尖锐地声音落入耳中,顾辰悠这才发现,顾辰言竟然眼眶通红,神情痛苦,小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愧疚和难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丝隐隐的偏执让他显得颇为激动。
顾辰悠愣了愣,看了顾辰言一会儿,缓缓伸出手臂,将他环入怀中“对,姐姐不会有事的,阿言也不会有事的,我们都不会有事的”,她揉了揉顾辰言的头发,给予了他肯定的回答,同时也再次提醒自己,这一世,一定要守护好这个家,守护好她在乎的人。
“…呜…对不起,姐姐,对不起,我真的…呜…真的不是故意的…”被亲姐姐拥入怀里,顾辰言再也控制不住压抑多日的心情,开始还是小声哭泣,慢慢的就变成了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的解释着。
“我没有不喜欢姐姐,我只是希望姐姐多看看我,姐姐和大哥三妹那么好,可是为什么不理阿言,还有父亲,是阿言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意理阿言…呜”可能是因为这些话憋在心里的时间太长了,顾辰言说的时候甚至没有停顿。
一边说一边紧紧地扒在顾辰悠身上,好像生怕顾辰悠将他推开一样。
“阿言,是姐姐不好,这些年忽略了你,姐姐答应你,以后不会不理阿言了。”顾辰悠心里也是酸涩不已,她轻轻的拍着顾辰言的背,努力帮他平复心情。
良久,顾辰言的哭声才渐渐熄了下去,变成了小声的抽泣。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黎姨娘那边经此一事你也不欠她什么了,若你还是放不下她照顾你那几年的恩情,我也不逼你,我只要你做到一点,保护好你自己,明白吗?”待顾辰言彻底冷静下来后,顾辰悠还是决定把话向他挑明。
如果说父亲的偏心是顾辰言的心结所在,那么黎瑛就是顾辰悠的心结所在,这是扎在他们姐弟二人心中的一根刺,必须要拔出来,伤口才能彻底痊愈。
她不求顾辰言能在她对付黎瑛的时候帮忙,但至少不能让顾辰言继续被黎瑛利用,导致她投鼠忌器,成为她的阻力。
“姐姐放心吧,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以后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也会保护好姐姐的。”顾辰言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眼里的坚定更是让顾辰悠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的决心。
“好阿言。”顾辰悠摸了摸他的头,心里的石头终于彻底落了下来。她的弟弟她清楚,善良但绝非是非不分,所以从顾辰言开口替黎瑛和陈元揽下责任起她就知道,顾辰言是在了和黎瑛之间最后的一点情分,他既看清了黎瑛的真面目,此事过后,就绝不会再任黎瑛摆布。
不过猜测是一方面,此刻亲耳听到顾辰言的保证,她和黎瑛之间的这第一次交锋才算是彻底大获全胜。
……
好不容易哄到顾辰言睡着,顾辰悠走出晏辉堂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了,锦秋和锦夏两个丫头还在外面侯着,她之前吩咐她们先回去,她们口中答应着却始终不肯放心的离开,此时看见她出来连忙迎了上来,锦夏动了动嘴唇似是想要说什么,但被锦秋用眼神制止了。
没看见小姐累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吗,有什么话留着明天再说。
顾辰悠大病初愈,此刻确实已经困得不行,回到云悠阁后还不待锦秋和锦夏帮她梳洗完毕就坐着睡着了,最后还是两个小丫头合力将她抱到床上的。
这一晚,顾辰悠又梦到了那个血色的黄昏,顾家上上下下被押着跪在刑场上,刽子手站在旁边随时准备砍掉这些“乱臣贼子”的头颅,三皇子故意让人将她也带到刑场,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惨死。
她记得那些人看向她的眼神,或愤怒,或绝望,有的人对她破口大骂,有的人朝她吐口水,她都不闪不避,是,她是罪人,该死的人是她才对。
当她从顾辰言身边走过时,以为他也会痛骂她这个姐姐,可是,那个带着满身的血迹和伤痕的少年,竟然冲着她努力的扯出一个笑脸,“别哭,姐姐,不是你的错,即便没有你,没有秦慕灏,他们也不会放过顾家的。”
彼时顾辰悠呆呆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顾家出事以来,她每天都被自责和内疚煎熬着,心如火煎,形同枯木,而此刻,从小就跟她相看两厌的弟弟竟然笑着跟她说不是她的错。
“姐姐,我是不是没有说过,其实我从来都不讨厌你的,我只是羡慕,羡慕你有父亲疼爱罢了,可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对不起。”
那个才刚满十八岁的孩子就那样笑着,被砍下了头颅,顾辰悠目睹着顾辰言的血从脖颈中喷出,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