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秦美娘站在船头,沉迷在江南的春光中。
虎卫在旁护卫,陈武挺拔如松。
船舱中,绮玉倚靠在软塌上,手抚孕肚,神色有些惊疑不定,眉头轻撇,透着丝缕不安。
四喜在一旁伺候着,看着绮玉的神色,有些惧意。
刘氏下荆楚,她们却先一步南下,返回江南,接秦美娘的父母去荆州。
只是不知为何,刘执却突兀地安排绮玉同行,并告诫她,让她与秦美娘趁机亲近。
理由生硬,所有人都不解刘执何意,连作为当事人的秦美娘和绮玉也是一头雾水。
对于绮玉,刘执而今表现得有些冷漠,对于她腹中的胎儿,除了韩氏和刘婧关怀备至外,刘执更不曾过问过半句。
韩氏虽不曾多问些什么,却私底下给刘婧讲,他大抵是厌倦了,对绮玉失去了好感。
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终究是不能长久的,这是管家刘三的感慨。
刘执身份曝光后,秦万金一家在苏州的地位,直线跃升。
天下谁人不知北境刘氏有着怎样的威名,刘执那可是未来的邺国公,身份尊崇,即使是江浙总督见到,也得客客气气的。
可秦万金却很淡定,低调得不像话,且一直闭门谢客,让那些想借此攀枝的豪门没有一点机会。
近段时间,刘氏改封荆楚的消息传来,秦家更是静默无声,那些之前舔着脸登门拜访的人,也一下全都消失了。
秦家,后庭。
秦万金黑着脸,满眼忐忑。
秦夫人陪坐一旁,忧心忡忡。
“夫君,这是真的吗?”
秦万金点头,有些萧索和不安,而今他们家与刘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刘氏如今遭劫,秦家铁定会步其后尘的。
“那美娘和执儿怎么办?你想想办法,将他们接回苏州吧”,秦夫人心间难安,心念二人的平安。
秦万金皱眉,瞳孔中浮现怒火,正欲发作,又看到了夫人的凄楚神色,一瞬间所有怒火又消散了。
“夫人,非是我不愿,而是为夫没那么大能量啊”,秦万金无力地说着,他的女儿他能不疼吗?
可现下时局,他们秦家别说是去迎回自家姑爷和女儿,就是能不能出得了这苏州都不一定。
秦夫人因此垂泪,那可如何是好。
这时,管家跑进后庭,“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
“小姐?”,秦万金站起,惊呼出声。
秦夫人则是直身疾步,奔出了后院。
“娘”,秦美娘见到跑出来的的母亲,目光含泪,迎上前去。
母女两抱在一起,互相垂泪。
秦万金在后看着,虽闷不做声,老眼中却闪烁泪花。
待母女分开后,秦美娘才走上前,朝秦万金一福,“爹”
秦万金背负双手,神态已经恢复如常,“美娘怎么来了?”
这句话本来没什么,可秦夫人却是怒了,冲着秦万金怒气冲冲地道,“我女儿回家还要问缘由吗?”
秦万金面色一窒,他其实没其他意思,纯粹无话找话,你们母女互诉相思,我只能在旁眼巴巴地看着,这是作为一名老父亲的尴尬。
秦美娘看出了父亲的尴尬,“娘,爹爹没其他意思”
“哼”,秦夫人冷哼着,别过头去不看他。
三人走进后院,秦美娘才开口道,“爹爹,娘亲,女儿这次回来,是接您们二老去荆州的”
“去荆州?”,秦夫人疑声,这是何意?
秦万金面色却是沉了下来,“美娘,局势已经严重如此了吗?”
对于父母,秦美娘没有过多掩饰,在二老的灼灼目光下,她开口道,“这是刘氏的向死而生之局,爹娘留在此处,女儿不放心”
“美娘的意思,那些人会向我们家出手?”,秦万金撇眉,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
秦美娘点头,“爹,刘氏入主荆楚,那些人不会坐视,必定四处使绊子”
秦万金背负着双手,来回走动起来。他虽只是一介商贾,该有的眼界却不差。
“那些人对我秦家出手,有何好处?”,这是他最不解之处,秦家一介商贾,对刘氏可没什么大用。
“女儿可是刘氏的少夫人,若是时局对刘氏有利,那些人铁定会用爹娘来威胁夫君,让夫君分心他顾”
秦万金闻言凝神,“美娘是说?”,他可是知道秦美娘被降格为平之事的,若不是秦美娘阻拦,他已经上叩刘氏大门了。
“爹,女儿降格为平之事,夫君可从未点头过,并且,此番入国公府,女儿也是为国公府下人们执大妇礼相待的”
秦万金听完,沉吟了下,“什么时候出发?”
“今日”
“可”
秦夫人在旁看着父母两打着哑谜,虽是不解,但只要是夫君和女儿的决定,她都无条件支持。
随即,秦家里外开始忙碌起来,所有硬货都被搬上了车。
……
雁门,黑甲老营。
这是一处破陋陈旧的营地,残破的黑甲军旗随风飘荡,军营内鸦雀无声。
此时距黑甲军败,三千残军退守雁门,已有十八年。
中间大帐,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主座下首,撇眉看着手里的一份文书。
老人的下首,站着两名中年,身上散发着铁血的气息,脊背挺得笔直。
“将军,此事属实吗?”,周亚夫看着上首的苏武问出声,面色间尽是担忧。
苏武放下文书,“副帅南下荆楚,局势不妙啊”
听得苏武肯定,周亚夫和李广都面色一沉。
“将军,我等可要……”,李广出声,尚未说完便被苏武打断,“不可,副帅未曾请援,少帅被困长安,若我等孟浪行事,少帅的安危便失去了保障”
周亚夫和李广闻言沉吟,面色也担忧起来。
黑甲只奉刘泰,刘康可调遣,但不可命。
少帅,便是刘执,也是如今唯一还能指挥得动黑甲的人。
黑甲之所以被扔在雁门,除了失去了主帅的原因,还有皇室刻意为之。
根由,也是黑甲不奉皇命,听调不听宣之故。
这是刘氏的死忠力量,真正的私兵,黑羽的忠诚何其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报”,帐外,有军士来报。
苏武沉声,“讲”
“报将军,军营前方来了三名青年,请见将军”
苏武凝神,周亚夫与李广也是凝神对视,如今刘氏局势不妙,怎会有人前来。
三人沉吟了半晌,苏武才喝道,“领进来”
“是”
不管来人有何目的,还要见过才知道。
“将军,会不会是皇室的人?”,周亚夫出声,此时来黑甲的,皇室的可能性要大些。
苏武摇头,“不可能,黑甲态度早已明了,皇室不可能再来找不痛快”
黑甲,于大秦有着滔天功勋,曾随第一代邺国公刘秀追随五世皇帝扫荡乾坤,重定大秦。
刘氏在那时本要封王,可五世皇帝却临时变卦,且欲除黑甲主帅刘秀。
六十万黑甲随即兵变,兵锋直指长安,五世皇帝惊恐,刘秀这才逃过一劫。
后刘秀请封国公,请戍边关,刘氏才远离了朝堂,永镇北境。
自此,黑甲便不再奉皇命,只忠于刘氏,历代皇帝为此恨得牙痒痒,却拿黑甲没办法,又爱又恨。
可皇家愧对黑甲,五世皇帝心中亏欠,留下了黑甲不反,永存大秦的遗命。
后世皇帝自然不能违背五世皇帝的遗命,只能遵从,即使无数次欲除之后快,都在最后刹住了车。
黑甲之功,天下共知,五世皇帝的遗命,更是传遍了天下。
后世皇帝若是敢冒天下之大不违,恐怕只有退位一途才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了。
“将军,人带到了”,帐外,传令兵重新归来,身后跟着三名青年。
“进来”
“是”,传令兵应声,“三位,请”
“多谢”
苏武正襟危坐,李广和周亚夫坐在下首,上首位置空荡,只挂有一副舆图。
门帘掀起,三个身影走进。
苏武三人静静地打量着,尽皆眉头挑起,有些意外。
来人中,是一名文士和两名武将,只是,却是以文士领头,另外两人跟在身后,像是在环护。
文士,戴着一张白色鬼面面具,身体羸弱,仿似一阵风就可吹走。
他身后的两人中,年纪最大的,看起来不过二十五,身材健硕,血气旺盛,铁血气息浓烈,明显是一名沙场宿将。
另一人,不过十八,面色英武,气势如虹。
鬼面人走近苏武三人,抱拳一拜,“在下陈庆之,见过三位将军”
陈庆之?
三人暗里皱眉,未曾听过这个名字。
“在下庞德,见过三位将军”
“小子陈到,参见三位将军”
苏武心间一动,看着庞德道,“可是黑羽军中斥候营主将,庞令明当面”
庞德颔首,“正是庞令明”
周亚夫要细心些,“有何为证?”
庞德撇眉,为难了起来。
这时,陈庆之举起一枚金令,喝声道,“黑甲听令”
苏武三人看到金令,急忙走出跪倒,神色尽是激动和敬从,“黑甲老营,候听帅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