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执后方已平,让他心安。
可此刻,他却不得不应付二爷爷刘康的诘问。
邺国公府正堂,刘康高坐上首,刘执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默然站立。
“长卿,关于此事,你可有话说?”,刘康面色沉静,眼睛看着下方的刘执。
刘执赫然地躬身,“二爷爷,长卿如此作为,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说”,刘康只说了一个字,不容置疑。
“二爷爷可知墨冰台的所在?”
刘康闻言皱眉,轻喝道,“莫要转移话题”
刘执苦笑,开口道,“二爷爷,孙儿没有转移话题啊”
刘康认真地看着他,见他不似说笑,“你是说此事与墨冰台有关?”
刘执点头,沉吟出声,“梅花无迹,墨染天下。”
“大秦兵锋无敌,谍探更是无孔不入,特别是墨冰台,更是恐怖,无物不透,无处不染。”
墨冰台的前身,是黑冰台,是赢氏倾注六代人的心血打造而出,自从二世皇帝强化黑冰台为墨冰台后,以墨浸染天下,至今已有代。
“可墨冰台的踪迹,却无人知晓,不知蛰伏于何处,也不知其人员构成和势力框架”
“虽是这般,孙儿对此也不曾在意过,直至月前,孙儿的下属,给孙儿报上了一道消息”
刘康神情随之一动,“是何消息?”
“二爷爷,十年前,黑甲兵败的前一月,时任北原道总督的胡北庸突然暴毙之事,你可有印象?”
刘康神情沉思,点头道,“此事与黑甲兵败有关?”
刘执摇头,“此事扑朔迷离,孙儿也不敢肯定,唯一能肯定的是,胡北庸暴毙那一夜,曾有我刘氏的仆役造访”
刘康面色一变,“仆役造访?”
这是不可能的,刘氏一介仆役夜访一方总督,那是天方夜谭。
“我刘氏那名仆役离开后,便传出了胡北庸暴毙的消息”
刘康也从中嗅到了其他气息,“胡北庸乃是士族出身,对我刘氏一直带有成见,别说只是一介仆从,即使是我刘氏子弟,他也不可能接见,更遑论是深夜”
刘执点头,“因此孙儿顺藤摸瓜,在我刘氏暗查,可奇异的是,刘氏众多仆从中,即使是上查三代,也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当然查不出什么问题,我刘氏的这些仆从,都是代代相传,祖传子,子传孙而来”,刘康说着,还瞪了刘执一眼,如今这些老人,全被他杀了个精光。
刘执瑟瑟一笑,继续道,“孙儿暗查,翻阅了刘氏内部所有外出报备资料,却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哼,万一是对头的借刀杀人之计呢?”,刘康冷哼,怼了他一句。
刘执浑然不觉,摇头道,“我也怀疑是否有人在借刀杀人,可是,借刀杀人不外乎栽赃嫁祸,胡北庸死后,胡氏却不曾有向我刘氏报复的举动”
刘康眼神眯起,单单就这个事实,便推翻了借刀杀人的可能。
“你的属下,如何得知的这个消息?”
“因为,她是当年事的亲历者”
“亲历者?”
刘执点头,“她是一名胡人,后来遭遇横祸,给孙儿所救”
他说的,正是胡车儿的生母。
“当时她刚被胡北庸买进府,添作侍妾,因为姿容靓丽,深受胡北庸的喜欢”
“事发当夜,她被胡北庸临时藏在了暗层中,因此听清了一切”
刘康沉思,不久又摇头,“不合理,胡北庸可是大儒,可不是一介奴仆可以击杀的”
刘执轻笑,“二爷爷,胡北庸可不是被击杀的”
“什么?”
“他是被逼死的,当作我刘氏那名仆从饮毒而亡”
“逼死?”,刘康目光开始泛冷,什么人能够逼死一方大员呢?答案不言而喻,“你那位下属,可信吗?”
刘执点头,“他们母子的命,是我的”
“此事如何和墨冰台有了牵连?”
“是我刘氏的那名仆从自称的”
“胡北庸就信了?不可能吧”
刘执摇头,“我拿名下属言,胡北庸起初是不信的,不过对方好像给他看了什么东西”
“二爷爷很不解,墨冰台的人逼死胡北庸的意义何在?”
当时匈奴兵锋逼近北境,一方大员那时被逼死,有何意义呢?
刘执目光微眯,他心间有着构想,可此事关乎重大,必须得证据确凿才行。
“所以你便以你二奶奶的行事为借口,屠戮了所有刘氏老人”,刘康明白了过来,世人猜测刘执是为了夺权,他是不信的。
刘执点头,
“胡闹,那其中可有无数无辜的人呢”
“二爷爷,荆楚谋划太过重要,因为墨冰台的存在一直放不开手脚,更何况,孙儿也想给我的孩儿一个绝对安全的成长环境”
刘康神情一顿,他也没想到,刘执会如此护犊子,难怪他早不动手,恐怕是小重孙的降生才让他狠下了心的。
“你二奶奶对此可是恼怒万分,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刘执背脊一下发凉,惨兮兮地祈求,“二爷爷,您可得救我”
“哼,老夫可不管。你自个儿闯出的祸事,你自己解决吧”
……
夜,微凉。
刘执独坐庭院,皱眉思虑。
墨冰台虽是对胡北庸下的手,可企图何在?关于这个问题,他一直苦思不得。
自从确定了墨冰台的存在,他一直如鲠在喉,难以心安,却一直找不到清理的机会。
这次以二奶奶为爆发点,虽有伪装,却也有他的目的。
刘氏必须归于他和二爷爷共掌,外权和内务也要合一,不能任由二奶奶再继续下去。
这是刘氏如今的发展意图所决定的,只有高度集权,才能发挥出所有效能。
至于黑甲兵败,他没有往皇室身上扯。
当时匈奴百万大军来势汹汹,若是突破了北境继续南下,损失最大的,还是皇家。
是门阀士族的毒计吗?
十年前,黑甲兵败,父亲惨死,母亲也同时失踪。
爷爷临终前的告诫尚在耳畔,以母亲的才情,怎会这般逝去?
可母亲,你若是还在,现今到底身在何方?您难道一点也不想念长卿?
同时,皇卫司。
四方司主同坐,互相传阅着一张纸片。
“此事当真?”,南司司主吕四娘出声,向另外三人求证。
北司司主林志平皱眉,“恐怕是真的了”
“出手吗?”,西司司主林震北是个好战狂,有些饥渴难耐起来。
东方无戌摇头,轻笑道,“此事还是等总司大人定夺吧”
这是皇卫司梅花卫打探报上的消息,枪神童渊孤身出了常山,一路南下,不知意欲何为。
“对上童渊,即使有总司出手,把握也不太大啊”,林志平撇眉感叹,皇卫司巅峰站立不足,对上童渊的话,太过吃力了。
皇卫司总司岳宥聃出了宫门,身后跟着一位青年武将,正是殿前大将军,宇文成都。
九世皇帝此次派出了他,便是为了一举拿下枪神童渊,抢回霸王宝库的地图。
宇文成都身材健硕,英武不凡,乃是真正的“超神”高手,一般都宿卫皇帝左右,不曾远离过。
有了他,此次格杀童渊的任务,岳宥聃有了更大的把握。
皇卫司,吕四娘居所。
一个质朴的妇人静静座立,她在等吕四娘归来。
“姐姐”,吕四娘进了门,看到对方还没歇息,有些生气。
“看妹妹的样子,是要出远门了?”,妇人出声,吕四娘此刻正是一身戎装。
吕四娘走近前,拉起她的手,“陛下下令格杀童渊,我们这就要出发了”
妇人眼色微不可查地一跳,“侠之大者童渊?”
吕四娘点头,“他忤逆了陛下,恐怕这次是无法得到善终了”
妇人无言,沉默了片刻后问道,“妹妹何时归来?”
吕四娘摇摇头,“我也不知”
“那妹妹可要小心些,不要再向上次一样伤痕累累的回来了”
“妹妹省得了,姐姐放心吧”
她们并非亲姐妹,妇人名叫霍青青。
吕四娘十二年前在南方遇险,差点失了清白,被霍青青所救,那时霍青青无家可归,便被她从南方带了回来。
皇卫司行动,门阀士族的人也出手了,都派出了族中最强的战力。
刘氏这边自然不甘人后,暗中也派了人过去,至于抢不抢得到,刘执也不在乎。
皇室满怀雄心的出手,他不认为自己争得过。
“宇文成都”,刘执轻语,有这位出手,枪神童渊这次,恐怕有些危险了。
他模糊间记得,赵子龙的枪法,便是他传授的。
“赵云”,他撇眉,有些为难起来。
五虎上将已现其四,只差一个关羽了。
另一边,山东道,一辆马车缓缓疾驰。
童渊默然盘坐在车内,银枪置放在双膝上。
他此次南下,是受故人相托,去办一件事。
他也知道自身的处境,一路南下,尾随者甚多,却还不曾有人敢出手。
可这是早晚的事,若是有和他一个级数的人前来,而今群狼噬虎的格局已成,他要想脱身,将无比艰难。
谁也不知的是,他的这一程,掀出了大秦的滚滚洪流,也掀开了皇室和门阀士族的最后一块遮羞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