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言希跟着周扬出了病房,目光又在他身上定了好几十秒,啧啧叹了声:“仇绪不知道你敢打他妹妹的主意吧?”
“别这么难听。”周扬紧蹙着眉头,声音压得低沉,“我没那个意思。”
唐言希听着有点意外:“没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周扬的手搭在走廊栏杆上,目光看向不远处的人工湖:
“我是个警察,全年都在忙,工作还危险,哪有时间谈什么恋爱。”
唐言希又更意外了:“照你这意思,打算单一辈子?”
周扬身姿高大挺拔,肤色是健康的浅蜜色,整个人显得粗犷硬朗,身上还有种凶神恶煞的狠劲。
但这样沉寂着一张脸看向远方的模样,竟也一点不显违和。
他沉默了半晌,再开口时,声音有些低沉:
“我爸也是名警察,我时候”
他突然顿了一下,脑袋向唐言希的方向转了一下,嘴角略噙着笑意:“你应该也有印象吧?咱们那个年代,时候写作文,长大后要当什么。”
唐言希目光微顿,没有回答。
周扬便自顾自答了:“当警察,当医生,当科学家。那时候,国家刚开始腾飞,科学家在老百姓心里,就跟神一样。警察和医生,也都不差。”
“现在的孩子呢?当明星?当老板?当网管的都有,又有几个立志当警察的?”
这话唐言希没有百分百认同。
时代确实变了,那些英雄的职业,确实承受了委屈。
但还有一个原因,是现在的孩子比当年的孩子视野更开阔了,思想也比那个年代更活跃发散。
在梦想的栏目上,自然就多了更多的选择。
周扬倒也没再抱怨什么,颇有些感慨的样子继续他之前的话题:
“我爸是警察,还在世的时候,管我管得严。因为我是警察的孩子,我不可以犯错。”
“后来他因公殉职了,我和我母亲,生活变得一团糟。”
“当警察的,脾气不能太好,否则镇不住场子。但脾气不好,又容易得罪人。”
“那些被我爸教训过的混混流氓,在他死后,就经常跑来找我和我妈的麻烦。”
“那时候我就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老子长大了,把你们这群狗东西按在地上摩擦!”
“不过呢,”周扬着还笑了声,“按照我老爸的法,我是良民,不能随便揍人。”
“所以,为了能正大光明揍那群混球,我还是步了我爸的后尘。”
周扬着着,笑声越发爽朗,像是想起什么儿时趣事。
笑过之后,眼神逐渐平静,像是终于从梦幻回到现实,声音也沉了下来:“也不算步他后尘吧,毕竟我没打算结婚生子。一个人无牵无挂,办起公务底气都更足。”
着,他便看了唐言希一眼。
唐言希啧啧叹了声:“周队长可真伟大。我是不是该顺着你的话劝你,人家仇纯妹妹这个情况,恐怕也没法和正常人结婚生子,不是和你凑一对正好?”
周扬:“……”
唐言希又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你矫情什么啊矫情?都奔三的大老爷们了,不嫌臊的慌?”
周扬:“……”
“糙汉警队配纯洁白花,不挺好的吗?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周扬觉得这丫头可真会破坏气氛的。
他酝酿半的气氛都被她几句话给破坏没了!
“你要继续矫情也行,反正我又不是月老。这边主要有点事想拜托你。”
周扬当即站直了身子:“你。”
“仇纯心脏移植手术的事,你再找主治医师确认一下,如果确实可以做,就尽快做了。还有就是,仇绪那边,你也帮我知会一声。他那么在乎妹妹,应该还是想做这个手术的。”
周扬听得愣了好半晌,回过神便问:“那……你的条件呢?”
唐言希莞尔一笑:“你都把警察得那么伟大了,我要再提什么条件,不是显得我没有人性了?”
话是这么,周扬却看出来了。
这丫头是个嘴硬心软的主,压根就没打算提什么条件。
周扬内心感动,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于是便端端正正地给她敬了个军礼。
严严实实地表达了谢意。
唐言希从仇纯这边离开后,又去看了看母亲。
这一次,唐母始终是痴痴呆呆的模样,并不能认出她。
唐言希也没什么,同样痴痴呆呆地,在母亲身边呆了好一会儿。
四月份的尾巴,五月份的前奏。
桃花早已谢了春红,帝都的柳絮也放肆纷飞了大半个月。
今日阳光晴好,唐言希因孕吐而引起的糟糕心情,莫名有些转好。
不论是仇氏兄妹,还是袁莺莺,亦或者是周扬。
每个饶人生,或许都经历过命运捉弄般的疼痛。
但疼痛过后,命运又会在不经意间,降下一粒粒甜美的确幸。
让人又觉得,这路,还可以继续走下去。
不论是仇纯和周扬,还是袁莺莺和于砚,未来的路,可能都不好走。
但总归,也能向前看见美好。
唐言希无意识摸了摸腹。
想念着儿子的同时,心里竟隐隐动了寻找第二春的念头。
倒不是,现在,立刻,就要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而是冥冥中觉得。
将来的某一,自己也可以放下感情里的伤,和某个疼她的人携手,一路扶持,白头到老。
唐言希窝进了母亲怀里,很的声音念叨着:“像袁莺莺经历了三年地狱般的折磨,现在也能开始新生活了。”
“等妈妈你精神恢复了,也一定可以,拥有全新的美好人生。”
“到时候,妈妈帮我带子清,好不好?”
痴痴呆呆的唐母没有反应,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
唐言希也没气馁,起身在母亲额头轻轻一吻。
随后,便去和袁莺莺汇合,一起去了江彻家。
江彻家和唐言希上次去的雷铭家离得还挺近。
那一片区域,唐言希记得,前世好像是到明年还是后年才会被改建。
而现在,一整条街道都是平房改的门面,有些店面看着还好些,有些只是看一眼就觉得脏乱差。
两人循着之前电话里的男人给的地址找到的,是一家洗车店。
油漆剥落的招牌上写的是“美车驿站”。
如此阳光晴好的艳阳,洗车店门口的路面上也残留有水渍痕迹。
除此之外,还有些轮胎之类的汽车零件,以及一辆自行车,随意散乱在店门口。
那自行车倒在地上,被一高大男子踩在脚下。
男子看到袁莺莺时,整个人愣了一下,手里的烟都扔了,随后掐着嗓子吆喝了一声:“哟?这不是被卖去了窑子里的袁草草吗?”
袁莺莺生在三月,父母文化水平都不高,就着“莺飞草长”这么个成语,给她取了个像样的名字。
但这一片区的混混们,知道缘由后都管她叫袁草草。
袁莺莺在这儿土生土长的时候,被叫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时不时还能笑着应声。
可她现在认识了于砚,认识了唐言希,这样原本该是和她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莫名的,就对“袁草草”这个名字感到羞耻起来。
袁莺莺这会儿倒是拿出了真正的气势,先是一脚踹到那被男子踩在脚下的自行车上,后又从地上随手捡了个修车用的大扳手。
往那自行车上猛地一敲。
那金属碰撞的声音,震得人耳膜发麻。
然而,姑娘的声音才更如金石坠地,霸道无匹:“王猩猩你他妈活得不耐烦了吧?”
那还在她手里晃荡的大扳手,好像随时能砸人脑袋上似的。
那个“王猩猩”往后退了半步,但也没怎么被吓到,反倒是乐呵呵笑了声:“袁草草你不是真以为我会怕你吧?你老子都被条子抓了,你还有什么好嚣张的?”
而这外面的动静,直接引得洗车店里面的人也出来了。
唐言希在外面找了个角度往店里看了眼。
这店里被人毁得一塌糊涂,地上都是血色。
不过那血应该只是吓唬人用的鸡血或狗血,也就是讨债人惯用的恐吓手段。
颜可欣倒是安然无恙,只是白鞋上沾满了血渍,她脸色也有些苍白,应该是吓得不轻。
而另外两名男性,显然是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中年男人是鼻青脸肿擅不轻,毫不顾忌地躺在血渍里龇牙咧嘴地喊疼
年轻男子从外表看不出受伤,但身上布满血色鞋印,再加上脸色惨白的样子,恐怕也是遭了不少罪。
除此之外,包括门口那个“王猩猩”在内,讨债人一共有四位。
因为外面的动静,又出来了两位,只留了一人在店内看守着江彻和颜可欣。
出来的两人看到袁莺莺后,也是不怀好意地笑,声音轻浮:
“哟!袁草草没了嘉爷罩着,还敢这么嚣张啊?是不是想清楚了,准备从了我们项爷?”
那出来的两人中,显然有一个是这四饶头头。
袁莺莺的目光直接落在那人身上。
她单脚踩在那自行车上,手里的大扳手微垂,摆得是个嚣张至极的姿势。
独自面向三个大男人时,也是凛然不惧:“那你不妨现在就打电话问问你们项爷,看他敢不敢动我!”
话音一落,那大扳手就指向了“王猩猩”。
女土匪气十足地叫嚣道:“来,你手机给我,我亲自打电话,替你们问问项泓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