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一步少,夜风吹去三人身上的鬼气,苏提牵着锁阳到泽漆的云层上,准备与他们分道而行。今日是她的生辰,也是伽罗尊者的生辰,她急着回去,自然是要给尊者庆生,泽漆也不多说,只握住锁阳的手,回头对她道:“苏苏,小心云瑾。”
苏提点头表示知道,三人这才挥手道别,两人往九重天飞去,苏提一人朝着佛陀山而去。
翻进佛陀山的大门,梵空撇着嘴,满脸不悦,梵慧不在,他也不知从何处提醒她回来晚了,只沉默开门。苏提再未多话,进了山门直奔伽罗的书房,打开窗户翻进去,从怀里掏出经书,细致地摆放在书桌显眼出,抿着嘴看了看,自觉十分醒目,保证伽罗开门就能看见,这才心满意足地翻身出去了。
她原想溜进伽罗房内睡半宿,一看伽罗房内烛火早灭,此刻距天亮也不过几个时辰,就准备去后山的静念湖,洗一洗沾染的一身妖气,免得迦罗睁眼看到她,又要气到头疼。
一轮圆月照的后山的路明晃晃的,散出刺眼的白。她特意绕开千佛洞那条路,从小路摸过去,打算进湖里洗洗身上沾染的妖气。
自那个人走后,整片静念湖被封印,无人敢近,夜色下越发凄凉。
苏提轻步踏在道路上,踩着厚厚的一层松枝,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走近禁地才发现,湖中红莲似是开了,苏提揉了揉眼睛,看见湖边的亭子里站着个白衣僧人。
她跑上前,脚步惊动那人,等转过身来,苏提无端松了口气,说不上期望还是担忧,规规矩矩站好:“见过清寂尊者。”
上三圣佛的首席大弟子,佛界代表智慧贤明的尊者。
“何故来此?”清寂尊者一身白衣不染纤尘,淡眉舒展,沐浴在月色下,一身刺眼的佛光也温暖不少,眉目雅逸,风华无双。声音是温柔的,语气却没有留下半分情面,他坐下倒了杯茶放在手边,另一只手指敲打着石桌。
苏提衣袖间还有打架时沾染的血渍,丝丝妖气蔓延,她不敢在这个佛界大智慧人面前不敢耍花腔,双手合十行礼,“苏提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些妖怪,谨记圣尊教导,渡了他们一渡,顾沾染些妖气,是下来后山洗涤,恐沾污了佛门禁地。”
清寂尊者叹了口气,“若要渡人,先要渡己。世事无常,连自己都渡不了,又何谈渡人。”
苏提不大懂这些佛门绕弯子的打哑谜,听清寂这般说了,斟酌半天,才小心翼翼开口道:“苏提陪伴我佛如来,聆听佛音妙法,心中欢喜自在,渡人是让那些深陷红尘众人脱离苦海,亦是渡了自己,远离痴嗔。”
清寂轻笑了一声,对她这拍马屁的答案不置可否,免了她的礼,温和道:“你且上来,吾为你褪去妖气。”
妖气本就难以祛除,她今早什么都没准备,连打架也是偶然发生,根本没在计划之中,若是被伽罗逮着,又是一顿说教。此刻清寂尊者帮着她祛除,自是好的。
她喜滋滋爬上阶梯,站到亭子上,原以为红莲开了几朵罢了,站到高处,满湖的红莲尽收眼底,灼灼开放,妖艳异常。
“尊者修为精修于此,竟引得这红莲竞相绽放,当真是奇哉!”自两万年前,后山湖就沉寂着,宛如一湖死水,从没见过这般明媚的光景。苏提下意识将这与清寂联系在一起,心悦诚服道:“尊者是大智慧之人,苏提终是见识到了。”
她身上被金色的佛光普照着,全身暖洋洋的,舒适地站在清寂前面,看不到身后人的表情,但是夸人嘛,总不会惹人恼了的。
清寂似是听了这话才把眼神放在红莲上,他叹了口气,“上次红莲满湖,还是两万年前。”
苏提的手指不可抑制地蜷缩起来,握掌成拳,声音低的似乎听不到:“是啊,上次红莲开放,已经很久了。”
清寂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祛除已经完成,随口问道:“那件事,还恨他吗?”
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个他,杀了静念湖镇压的,鲛人,青黛。那个笑起来,脸颊有浅浅梨涡的女子,会温柔给她做莲花糕,并轻柔擦去她嘴角残屑的女子。
是真正被人捧在手心宠爱,包容她,在她犯错时不是惩戒,不是责罚,只拉着她的手,轻柔讲着是非道理,并微笑看着她的人。山苍子给她的,是没有底线的纵容,伽罗予她,是严厉的指导,只有那个人,被封在湖底的那个人,会慢慢听她讲话,会微笑着告诉她,其实,苏提,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恨吗?”清寂问,大概是不恨的,佛说贪嗔痴是三毒,可胸口内空落落的,感受到的欢喜哀伤,都是刻在躯壳上,不能磨灭的痕迹。
苏提张了张嘴,企图辩解,用那个说服自己的理由,一字一句艰难道:“除魔卫道,弘法利生。”
清寂的手指搭在她面上,冰一样的凉,他盯着她的眼睛细细端详,女孩的眉眼还是未长开的稚嫩,乌黑的瞳孔亮晶晶的,清寂看了半晌,得出结论:“你是恨的。”
怎能不恨,那样的感情,那样的人,此生再不能相见。只因她是魔,被镇压的魔,没有伤人,没有做错任何事,就要被千刀万剐,受最重的刑法,在她面前,灰飞烟灭。
不是没有做过挣扎,在行刑前一刻忽然冲上去,降魔杵的尖割断了她一缕断发,依旧毫不留情地继续前行,巨大的水流包裹着把她甩进水里,那是青黛最后一丝灵力,恍惚中被人抱在怀里潜进湖底,上面是巨大的爆炸和凄厉的吼叫,再上来时大片红莲凋落,满湖凄凉,只留一颗鲛珠落在荷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