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美第一次看见龙。
火瓣儿趴在田家院子的青石板上轻声地哼哼。
没病,就是懒,不愿意起来。
“我也试了好几次了,”田蔻蔻说,“我骑着她飞起来,让陈楷模用稻草做箭雨来射她,结果她扭头就跑,根本拉不回来。”
“这样啊,”徐咏之摸摸火瓣儿的脑袋,“你不喜欢战场,对不对?”
火瓣儿赶紧点点头。
“那就跟我们在船上吧,你来推船前进,在下面的船舱里,安全得紧。”徐咏之说。
火瓣儿感激地去舔徐咏之的手。
“它叫什么?”赵光美问陈小幻,“火爆儿吗?渝州的姑娘是不是都很火爆,连小龙都叫这个名字。”
火瓣儿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吼一声。
“她骂你了,她听得懂。”田蔻蔻对赵光美说。
“哦哦哦,那我不敢乱说话了。”赵光美这人就这点好,嘴巴虽然大,但是特别听劝。
“船在外面码头上,你们随时可以把它开走。”田大榜一遍擦着都是油污的双手,一边对徐咏之说。
“多谢舅舅。”徐咏之说。
“谢什么,我就是感慨,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替你娘报仇雪恨的那一天,我就想看着我做的巨舰能够直接撞进石头城,活捉李煜和李连翘那个恶女人。”田大榜说。
“这两面大旗,是我做的,你拿去。”霍湘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面旗帜,徐咏之展开看时,一面金色的“宋”字大旗,一面红色的“徐”字大旗。
“咱们的船,是全大宋的旗舰,就算是官家称作,也是没问题的。”田大榜乐呵呵地说。
“那我们就出发了,秋天就要进军,大军一动,粮草万斤,这不能耽搁。”徐咏之给舅舅舅母行了一个礼,就要出发。
“表哥,我们就不跟你坐船下去了,你总攻那天,巫师公会能动员的巫师都会过去帮你,我们不出手攻击唐军,但是对方的巫师,就交给我们来对付。”陈楷模跟徐咏之说。
“多谢妹夫。”
几个人径直来到码头,有田家的管家、下人把他们引上了船。
“水手呢?”赵光美低声问道。
“这条船不需要水手。”陈小幻说。
“什么!”
“想你也不信,下去看看。”陈小幻带着赵光美下到了底舱。
那里有一个巨大的锅炉,段美美牵着火瓣儿走进来,火瓣儿轻轻喷出一口火,把炉膛里的石炭点燃,火焰腾腾燃烧,烧开了锅里的热水,蒸汽沿着管道推动了巨大的齿轮,船就这么动了起来。
“这里需要一个人添加石炭。”陈小幻把一把铲子塞进了赵光美手中,一点也不客气。
“这龙不是吐火吗?干嘛还要加石炭?”
“日常行船,就用石炭,等到两军开战的时候,再用龙火来推动,平时要省着龙的力气,就像重骑士,平时骑骑乘马,进入战场才换战马是一个道理。”陈小幻说。
“哦哦哦。”
赵光美晕头晕脑地拿起了铲子,这么大的一个王爷,在锅炉房就烧起了锅炉。
没关系,陈小幻陪着他,烧锅炉也愿意。
喳喳灰在船的左右观察,给徐咏之提供情况。
大船从渝州一路向下,徐咏之把住船舵,小心地在浅滩和礁石中间穿梭。
田大榜的测算恰到好处,这船船体虽大,却恰好能够驶过这些险要之处。船行驶了两天多时间,已经进入了今天的荆湖地界,费阳谷和孟天牛率领的水军就在这里。
远处的水寨里,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大船,黄龙船的形状和徐咏之的巨舰一样,但要小一号,黑龙船是运输舰,主要是用来运兵。
段美美把两面大旗挂在了绳索上,升上了旗杆。
远处的宋船响起了号角,一支旗帜的船队,是都督费阳谷,一支蓝红两色船队,就是副都督孟天牛了。
两支船队跟随在了徐咏之船的左右,就像是两支卫队一样。
“半火,要等等弟兄们!”徐咏之命令道。
这两天的赵光美已经成了赵黑煤了,吭哧吭哧地在那里委屈。
“就这还说不带我!要是不带我,难道你们两个女孩子烧锅炉?”赵光美跟陈小幻说。
“实不相瞒,如果你不来,烧锅炉这活儿就是我哥哥陈楷模的。”陈小幻说,“他看你来了,他就跑了,毕竟,直接传送去金陵舒服多了。”
赵光美起劲地开始铲石炭。
“为你哥出点力气,没啥。”
“先说好哈,这个人情可不能要我来还,我和我哥的关系没那么好!”陈小幻说。
“哎!没事没事。”
船速降下来,两只小船逐渐贴上了徐咏之的巨舰,费阳谷和孟天牛带着几个弟兄登上了甲板。
尽管两人都算见多识广,还是被这艘大船惊呆了。
“大人,这船,叫什么名字?”孟天牛问徐咏之。
“当然是叫林泉。”
徐咏之带着费阳谷和孟天牛下了底舱。
“你们的水手留下几个,熟悉这艘船,把王爷解放出来。”徐咏之下令道。
“王爷?”孟天牛探头看看满脸煤灰的那个男人。
“怎么了?”赵光美探出头来。
“给魏王殿下请安!”两个人赶紧行礼。
“不用不用,你俩过来,我先教会你俩这个炉子怎么用!现在我是全大宋最熟悉它的人了!”
赵光美教两个水军将领烧锅炉不提,却说喳喳灰看见了前面有船,赶紧飞进舱里,来跟徐咏之报信。
“敌人!”
徐咏之赶紧段美美、费阳谷、孟天牛、陈小幻跑上甲板。
百忙之中还不忘吩咐赵光美,锅炉不要停,教会那几个水手。
这几个家伙也是生逢其时,成了一位亲王的亲传弟子。
“是唐军,”段美美说,“我们往往下,就会直接进入江西境内了。”
“要停吗?”费阳谷问徐咏之。
“别停,冲过去。”徐咏之说。
“要今天就开战吗?船上还都是巡逻的配置,兵不满编啊!”孟天牛说。
“开过去,靠北行驶,到九江附近,调头回来。”徐咏之说。
“妙呀!”费阳谷说。
孟天牛赶紧指挥几个水手用旗帜向两支船队发令。
“敌人第一次见到林泉号,一定会向上级报告,江南军一定会极其恐惧,这个时候我们调头,让对方认为我们就是巡江船队,第二次、第三次,我们都深入到九江江面,日子一久……”
“敌人就会麻痹。”段美美说。
“太高明了,”费阳谷说,“大人,让我们吹起号角来示威吧。”
“好。”
船队上的号角一起吹响,这一下就把南唐的船队吓了一跳。
对面的船队提督,乃是南唐水军大将、镇海军节度使郑彦华,这个人是个仔细的人,当年在淮南对抗后周大军,他的水军是唯一取得战果的队伍。
郑彦华听见对面宋船号角、锣鼓大作,大吃一惊,赶紧派小船去下游报信,一边准备作战。
说南唐不修防务,也不尽然,至少这支舰队,就有着相当强的战斗力。
唐军弩炮上弦,士兵也搭上了弓箭。
在两支船队会船的时候,宋军齐声发出了大声的嘲笑。
“好了,不用担心了,”郑彦华跟左右说。
“节度使,他们……”左右不解地问道。
“他们不会打我们的,你看这些家伙虚张声势,这么大吵大闹,就是巡江而已。”郑彦华说。
不过巨舰的消息,还是很快就传到了金陵。
在李煜的朝会上,周卓成提到了这个消息。
“老郑的消息说,南唐出现了一艘巨舰,这艘船的大小,比我们最大的战舰大一半。”周卓成说。
“他们要进攻么?”长公主李连翘问道。
“老郑的判断是,他们在巡江,这船到了九江就折回上游了。”周卓成说。
“不可不谨慎啊。”李煜皱着眉头说。
“陛下不用担心,这就是徐矜的风格,干打雷不下雨,”李连翘说,“这个人做事就是如此绕远,你看他爹妈死了十几年,他还不敢拍门来找我们,他害怕,这个人无论是善良也好,软弱也罢,他总希望可以不打仗。”
这话被潘佑听见,当场就不答应了。
“长公主,徐矜这个人有诡谋,他绝对不是一个软弱的人。”
李连翘看见这个小小的中书舍人敢反驳自己,非常不快。
“潘舍人觉得如何呢?”
潘佑是徐铉和韩熙载两位大人欣赏的才子,徐铉赶紧跟他使眼色,那意思是,你可别说了。
“陛下,应该尽快让郑大人派遣小船,侦查上游鄂州一代宋军水寨,长公主作为情报官,也应该在陆上勘察汴梁到鄂州的粮食运输情况。”潘佑说。
这话是正理,潘佑是南唐第一大预言家,但是这个人有个弱点,就是脾气太执拗,说话太直了。
潘佑的很多作品后来流落到了王安石手中,成为王安石变法的启发读物,但是这个时候的潘舍人,触怒权贵第一名。
“你这样会得罪汴梁的!”徐铉看看李连翘的脸色,训斥潘佑说。
“那就让他们打过来!”潘佑对徐铉也没有客气。
李煜的脸色相当难看。
“你这么厉害,那就让你去前线军中,到郑彦华的军队去当参军吧。”李连翘笑着说。
“潘佑愿意去!”
从大殿上下来,徐铉大人看了看潘佑的眼睛。
这是一个国字脸的北方汉子,虽然他出生在金陵,但祖籍和赵匡胤一样是幽州人。
这家伙真的不知道怕,而且虽然一天兵都没有当过,但他真的想打仗。
徐铉大人叹了口气,一甩袖子,走了。
潘佑这么做事,活不长了。
但是潘佑却信心满满,他的目标远比给郑彦华出谋划策远大。
他的计划,正是徐咏之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