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宋皇后一生当中最煎熬的时刻。
这个千依百顺的女人,赌上了自己的后半生,决定来上这么一点冒险。
“我也没做什么对吧。”
“我扶上宝座的,毕竟也是他的儿子。”
“我十几岁就进宫侍奉他,也不能白付出这么多。”
“德芳是个好孩子。”
纠结来纠结去,她觉得自己对得起里间屋里挺着的死鬼,也对得起整个大宋朝。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没有人通报,那只有一个人,就是王继恩带着德芳来了。
“是德芳么?”
宋皇后用尽力气问道,她觉得自己的紧张和煎熬,已经可以结束了。
傻姑娘,你怎么可能在一帮中年男子和阴谋小姐之间玩转大宋!
“皇嫂,是我!”赵光义在,门外说。
宋皇后倒退几步,一屁股坐进了椅子里。
“去开门。”她想了想,让身边的小宫女去开门。
赵光义进来,他的身影在烛光之下显得特别特别高大。
宋皇后被恐惧压倒了,不过她毕竟在宫里呆了九年,又是官宦人家的女儿,改朝换代这件事,就算没有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她缓步上前,给晋王,哦不,给新皇帝施礼。
“官家!我们母子的性命,就靠您了。”宋皇后说。
“共享富贵,不要害怕。”赵光义赶紧扶起宋皇后。
“王继恩,让皇嫂搬去西宫,通知外朝发丧。”赵光义说。
赵二虽然对人妻有遏制不住的兴,但对自己的嫂子兼政敌,并没有什么欲望。
宋皇后用怨念的眼光看着王继恩,这个背叛了自己孤儿寡母的人。
“王公公,法缇娅呢?”
“她,不会回来了。”
“你把她杀了?你个歹毒的死宦官!”
“皇后,您说什么都可以,但宦官真的未必都歹毒……”
宋皇后走出门外,看见了法缇娅,一身貂褂,腰间配着剑。
“快来救我!”宋皇后一把抱住法缇娅。
“娘娘,没事儿的,好好过日子,你没有儿子,你会平安,我父皇会照顾好大宋……”
“你父皇!”宋皇后大吃一惊。
“哪个做工的人,愿意受这么多的委屈?这样投入,总该是自己家的事儿吧。”法缇娅说。
“哈!哈!哈哈!”宋皇后绝望地笑出了声。
真的没想到啊。
“你贪生怕死,就这么屈服了吗?”宋皇后绝望地转向王继恩。
“娘娘,良禽择木而栖。”王继恩说。
赵光义在宋皇后身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放心了。
就算皇帝当上了,也要把事情做圆满,所有的皇帝都还有一个要做的事情,那就是如何跟史官交代。
利高者疑,所有的人都会怀疑赵光义是不是谋害了自己的哥哥。
这个时候就要把宋皇后、王继恩、伍仁吉、小李子这些家伙搞定,不要出差错,不然这个皇帝当得就不圆满了。
皇嫂被关进西宫之后,天也已经明了。
宫里把大五幅的白布拿出来,给百官戴孝。
徐咏之也收到了消息,王继恩派小李子取得徐咏之那里。
“李公公,仔细跟我说说。”徐咏之压抑着突如其来的悲痛。
赵匡胤是自己的皇帝,更是自己的兄长,他一定要知道所有的细节。
小李子看看周围寂静,跟徐咏之说了宋皇后要立德芳,来的却是晋王的事,至于王继恩出门后的一切,他不知道,也不敢猜。
“赶紧回去吧,我这就进宫。”徐咏之说。
小李子出了门,夏小贵说话了:
“别进宫殿,相公去侍卫亲军衙门,让李得臣去步军衙门。”
段美美知道赵二已经得手了,但是说句实话,大局已定。
赵二手上有皇嫂和百官,开封府兵马也控制着城里的要冲。
“还不够,还得赶紧去德昭殿下那里。”段美美说。
“德昭殿下一定已经入宫了。”徐咏之说。
“那就去接德芳殿下,借太后的名义讨伐晋王。”小贵说。
“这是抗旨。”徐咏之说。
“他是反贼!”小贵说。
“我赞同师姐,光美殿下也会站在我们这边的。”陈小幻说。
“你们都忘了金匮之盟了吗?”徐咏之缓缓地说出了杜太后的遗诏。
“那是历史文件,相公,千万不要拘泥于小节啊,晋王坐天下,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了!”小贵说。
徐咏之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昨天我们看官家还好好的,怎么会一夜就死了?相公起兵问罪吧。”小贵说。
徐咏之快速地盘算了一下自己和晋王的实力。
大概六四开,淮南、两湖和金陵会倒向自己。
山东、河北和山西,可能会倒向晋王。
但是汴梁呢?这个二十年太平造成的繁华京城,又要沦为战场了。
“不行,我所追求的,不是南北朝。”徐咏之说。
夏小贵轻轻叹了一口气。
“决定了是吗?”段美美说。
“你们会怪我吧。”徐咏之说。
“不会,我们总是被绑住手脚和敌人动手,这也是我们这些人动人的地方。”段美美说。
小贵突然紧紧地把徐咏之抱住,然后另一只手抱住了美美。
陈小幻面冷心热,她扭过头去,她已经看到这些人未来的命运了。
“好了,我进宫了。”徐咏之说。
“我跟你去。”段美美说。
“我也去。”小贵说。
她们俩都是诰命夫人,尤其是段美美,一直都是赵家的座上宾,当年杜太后最宠的就是她,身为命妇去安慰皇后,是没有问题的。
小贵又是金匮之盟的见证人,其实她和徐咏之的表态,也是非常重要的。
“走吧。”徐咏之点点头。
侍卫换人了。
金殿上的武士,徐咏之不认识。
这是晋王府的卫士,换上了侍卫亲军的制服。
因为,在人群中赫然发现了来旺。
来旺看见徐咏之,赶紧过来行礼。
“爹……”
“滚!”徐咏之懒得理他。
“哎呦,节度使大人好大的官威啊。”法缇娅轻轻把来旺搀起来。
“来旺小哥哥,受委屈了。”
来旺这个时候已经知道法缇娅是晋王的人,一切都是套路了。
“来旺哥,我好看不好看?”法缇娅问。
来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生气,但也害怕。
“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不过我们的身份,真的是天地之别,来旺哥,我现在是郡主了,没法和你结婚,但是我想了一个办法,我们虽然不是夫妻,也能天天在一起,你觉得好不好?”
徐咏之知道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但是来旺已经点了点头。
“答应了就好,有点疼哦……”法缇娅一挥手。
两个小太监一把抓住来旺,把他就往御厨房那里拖了下去。
“宫里没有给人净身的地方,但是我托了御膳房,那里的刀很快!”法缇娅笑嘻嘻地说。
段美美忍无可忍,来旺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就算要制裁他,也应该自己动手,她向前一个抢步,抓住了两个小太监,头对头一碰,这俩小狗腿子就“哎呦哎呦”地躺在了地上。
“疼孩子是吗?”法缇娅说,“吴国夫人,当初怎么不好好教他?这么轻松就上了女人的当,还是阉了比较好。”
“这事儿轮不到你来决定!”段美美说。
“哎呦,这人是王府的家兵呢,现在是天子的家臣,我是管得,还是管不得呢?”法缇娅走过来,一把扯下了来旺胸口的衣服,上面有“晋王府”的金印。
“娘……”来旺哀求道。
法缇娅这话,段美美也挑不出理来。
“美美,”徐咏之说,“让她割吧,这是来旺自己的选的。”
来旺对着段美美点头,泪如雨下。
法缇娅对着徐咏之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徐咏之被直接带到了金殿上。
百官没有等他,等到他们三人来到殿上的时候,所有的人正在跪拜,三呼万岁。
赵光义让大家平身,挑衅地,笑吟吟地看着徐咏之。
“怎么才来?不情愿吗?”
“我要看看官家。”徐咏之说。
“朕在这里啊。”赵光义说。
“我要看看大行皇帝。”徐咏之说。
“已经入殓了。”伍仁吉说。
“你这个废物,百官不见大行皇帝,如何就敢入殓!”徐咏之怒斥道。
这话没说错。
皇帝到底死没死,百官是最大的见证。
王继恩看看赵光义。
“王继恩,带大家瞻仰一下大行皇帝的遗容。”
徐咏之看了赵匡胤那已经青色的脸,小贵伸手要去摸,被伍仁吉嚷了起来。
“不许摸!”
段美美揪住伍仁吉的胸前衣服,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官家没救活,你就该殉葬!”段美美骂道。
伍仁吉被一下子打了一个眼冒金星,求助地看着赵光义。
赵光义才不管呢,现在不让徐家的人发泄出愤怒,他们就会找别的办法。
徐咏之趁机检查了赵匡胤的唇、口、喉骨……
“没有外伤,也没有扼杀的痕迹。”
“是心疼之症。”伍仁吉捂着脸说。
这事儿一定是法缇娅和晋王捣鬼!徐咏之心头暗暗窜着火苗。
“看过了吗?”
“还在怀疑朕吗?”
百官都跪下了。
徐咏之转过身来。
“臣,徐矜,拜见天子,吾皇万岁,万万岁。”
段美美和夏小贵也都向赵光义跪拜了下去。
这一天,赵光义大梦得偿。
他改名赵炅,封了侄子赵德昭和赵德芳为王。
至于他自己,符氏做了皇后。
子女也各有封号,不过有个名字,大家听得耳生。
女儿赵缇娅为南阳郡主。
最后,王继恩念到了圣旨的最后一行:
“违命侯李煜之妹李氏,封为——贵妃!”
御膳房里,来旺的脸因为剧痛而变得委屈。
这一天之内,所有的人,都被撕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