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在门外的一句问话,徐宗谱吃了一惊。
好个小丫头,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倘若看见萨其马病危,一定会觉得是徐宗谱出手相害吧。
如果徐宗谱自己在屋里倒也好了,还有一个赵缇娅在这里,那公主未免要盘问一通,甚至嚷叫起来。
赵缇娅倒是不慌不忙,看见地下扔着萨其马的弯刀,捡起来往帘幕后面一闪。
“去开门,”她低声说。
这一刻,赵缇娅确实动了杀心,现如今,杀了这妮子也就是了。
徐宗谱赶紧摆摆手,指指房梁上,那意思是你别随便杀人,刚才能从房梁上下来,那就好好地再上去躲着。
赵缇娅想了想,就翻身上了房梁。
徐宗谱赶紧过去打开房门。
“郭普?”公主说,“怎么这么半天才开门,你在里面搞什么名堂?”
话没说完就往里面走。
徐宗谱赶紧挡住了公主。
“公主,我……我还不知道你的芳名呢。”
没话找话。
“我叫刘锐儿。”公主听见徐宗谱问她的名字,不由得心花怒放。
“睿儿,这个名字好啊,公主果然是聪明伶俐,合这个名字。”徐宗谱笑呵呵地说。
“不对,不是那个字,是尖锐的锐。”公主说。
徐宗谱心想,怎么起了这个名字。
“我父皇说,女孩子为什么就非要美丽文静,锋锐一点也是好的,就让我叫了这个名字。”公主说。
“哦哦哦,皇上圣明。”徐宗谱支应着。
“父皇很有意思,给我弟弟起名字……”公主继续说。
“哎?不对,你有弟弟?”徐宗谱听出不对了。
“是啊,有……弟弟。”刘锐儿说。
“我听说皇上没有儿子,才这么重视招驸马……”徐宗谱说。
“嗯……我弟弟……我弟弟,是个傻子。”刘锐儿说。
“啊,对不起……”徐宗谱觉得有点尴尬。
“没关系,他叫钝儿,不能读书,十二岁了,说话好像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刘锐儿说。
“我家里是开医馆的,我娘精通儿科,也许能帮得上忙。”徐宗谱这话倒是大实话。
刘锐儿看了看他:“这是第一次听你说你家的事……”
徐宗谱觉得有点不服:“这也是我们第一次聊天啊。”
这时就听见梁上“嗒”地有响动。
“什么人?”刘锐儿直接就把短剑拔出来了。
也是个狠角色,要是真娶了这姑娘,估计每天也到头大不少。
梁上没有动静。
“可能是老鼠吧。”徐宗谱赶紧打圆场,他知道刚才是赵缇娅在警告她,妻子嫉妒了。
刘锐儿半信半疑,把短剑收回剑鞘,虽然她警惕性很高,但是已经很听徐宗谱的话了。
“公主殿下,我有妻子,您应该知道了吧。”徐宗谱说。
“阿青问过波斯嬷嬷了,说你的妻子是个波斯女子,很好看。”刘锐儿说。
这话怎么接?
天上一个杀星,地下一个杀星,用象棋的话说就是二鬼拍门,分分钟大刀剜心。
“她很爱我。”徐宗谱说。
“那你呢?你爱她么?”刘锐儿问。
“我也很爱她。”徐宗谱说。
头上的空气好像暖和起来了。
但是面前的空气,越来越冷。
“我会试着和她好好相处的。”刘锐儿说。
“公主,请放我一条生路,让我离去吧。”徐宗谱说。
“让你当驸马,是恩典,也是抬举,不要给脸不要脸了。”刘锐儿说。
她爹就是一个粗暴的人,她说话也一点都不和气。
徐宗谱看着她,脸色不好看。
“郭普,我再说一次,这件事,公开提过,父皇有旨意,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没法做交易的,一个公主的贞洁和面子,难道能随随便便说一句不娶了,就真的不娶了?”刘锐儿的语气缓和了一点。
“来,我给你一个机会。”刘锐儿把短剑出鞘,塞在他手里。
“你杀了我,把我一杀,你出门去就不用娶我了。”刘锐儿说。
梁上又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老鼠……”徐宗谱抱怨着,“公主,你把刀收起来。”
“这是剑。”刘锐儿纠正道。
她可不知道徐宗谱在跟梁上那位公主说话。
“总之今天谁也不会死,非要死一个,那就是我死好了。”徐宗谱说。
“说什么傻话!”刘锐儿一瞪他,“我,父皇和大汉,还都指望着你呢……”
徐宗谱心想,这姑娘怕不是傻的吧,她爹八成也是傻的,平白无故薅住一个武功很好的人,就要让对方忠于自己的国家?这样抓来的人,会靠谱吗?
徐宗谱变颜变色,刘锐儿的眼睛里也看出来了。
“啊,你在嘀咕是吧,你觉得招一个驸马,也未必会听我家的,对不对?”刘锐儿说。
“我可没这么说。”徐宗谱说。
“就算你这么想……”
“我没这么想……”
“这个驸马哪里是什么驸马,分明就是皇位。”刘锐儿说。
“这是怎么回事?”徐宗谱说。
“这么说吧,咱们两个人的孩子,将会成为大汉的皇帝。”刘锐儿有点自豪地说。
“等等……外孙也可以做皇帝吗?”徐宗谱有点惊讶。
“父皇就是世祖皇帝的外孙。”刘锐儿说。
刘锐儿说的没错,北汉初代皇帝叫做刘崇,是后汉皇帝刘知远的弟弟,刘继元就是刘崇的外孙。刘继元的妈妈嫁过两次,跟薛某生了刘继恩,跟何某生了刘继元,这俩儿子同母异父,但是最后手足相残,刘继元杀兄弟太快,已经没有可以继位的侄子了。
“你不会直接继承皇位,但是我们的孩子会,你会成为摄政王和首相,等到你百年之后,我们的儿子也会追赠你做皇帝,人这一辈子,当一次皇帝,很多人还是愿意的,对吧。”刘锐儿说。
徐宗谱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么吐蕃小赞普、大辽国舅爷、大理高少爷都会跑来,说到底啊,男人都有一个皇帝梦。
“大汉是个小国,但晋阳城是个不落之城,赵匡胤都被我们打死了,对吧。”刘锐儿说。
这就叫给自己贴金。
根据北汉官方的宣称,赵匡胤是被北汉人的毒箭打伤,过了好多年没有好,最后又吃了败仗,气死的。
只有徐宗谱心里面明白,因为太祖皇帝分明是李连翘主的谋,自己老婆下的手……吃烤串吃死了千古一帝。
“你就算当了宋的驸马……”刘锐儿继续说。
“啊?”
“我是打比方……哪有那种好事,两国公主憋着嫁给你,难道宋的公主也像我一样不开眼?”刘锐儿调笑着说。
房梁上掉下土来。
“嗯,一会儿就让宫人把母后那只皇家玉狮子猫带过来,这房子的老鼠好厉害。”刘锐儿看了看,房梁上确实空无一人。
“你就算当了宋的驸马,也当不成皇上对吧,别说皇上了,现在在宋想要封王都难,有什么意思?”
“嗯嗯嗯。”徐宗谱答应着。
“你有了晋阳城,大汉还有五万雄兵,背后还有大辽的二十万铁骑,你若是用兵有道,我们向南争夺汴梁,胜负都尚未可知呢。”刘锐儿说。
“我已经明白公主的意思了。”徐宗谱怕赵缇娅生气,赶紧说道。
“所以……”刘锐儿贴近了徐宗谱的脸,“驸马,好好表现,今晚的宴会上……”
徐宗谱就觉得不好,但听得头上“咚”地一声响,料想是有人重重拍了房梁一下,心想:“糟糕”,刘锐儿哪里还用去拔剑,一抬手就是三块飞蝗石“着!”
这暗器显然打中了什么东西,那东西撒腿就走,刘锐儿跺脚就要上房,这时候听见帷幕里痰嗽一声。
“嗯哼!”
这声音来自国师萨其马。
“师父!”刘锐儿惊呼了一声,赶紧撩开帷幕,看见萨其马脸色苍白,坐在太师椅当中。
“师父,我以为您不在……”刘锐儿赶紧过来请安,别看她贵为公主,但对师父是非常尊重的。
“我一直在,听了半天了。”萨其马看着刘锐儿。
刘锐儿一想自己对徐宗谱的那些热言热语都被师父听到了,有点不好意思。
“行了,大多数都没听懂。”萨其马安慰她。
“师父,您脸色不好。”刘锐儿说。
“刚才犯病了,多亏驸马救了我。”萨其马说。
刘锐儿一脸疑惑:“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一手。”
徐宗谱讪讪地笑着:“家里是开医馆的,正好身上带着药。”
“驸马爷,”萨其马看着徐宗谱说,“你救了老夫一条性命,老夫自然有一份人心,老夫在暗器和剑法上有些心得,回头我们探讨一下。”
刘锐儿乐得直拍手:“太好了,赶紧谢谢师父吧,他要肯教你功夫,你就厉害了。”
“不说教,他也不是我的徒弟,这是切磋探讨。”萨其马说。
徐宗谱稍微一思索,就明白了这里面的奥秘。
萨其马如果要收自己为徒,那刘锐儿和自己就是一辈;但赵缇娅是萨其马的外孙女,这边来说,自己肯定不能做萨其马的徒弟,萨爷这个意思,八成是认了赵缇娅这个外孙女了。
徐宗谱赶紧跪下磕头:“多谢国师爷。”
“好了,公主,你出去吧,我既然要教他功夫,就要关起门来了。”萨其马说。
刘锐儿从地上捡起自己的暗器。
哪里是什么寻常的飞蝗石,都是碎银子打成飞蝗石形状的。
“明明打中老鼠了呀,居然没有血,也没有脑浆,难道是我的功力弱了?”刘锐儿嘀咕着。
徐宗谱暗暗担心赵缇娅,不知道她受伤了没有。
“师父你等着,我回宫给你抱狮子猫过来。”刘锐儿说。
“不用了,那不是什么老鼠。”萨其马说。
“那是什么?”刘锐儿说。
“比老鼠大,最近会所里,来了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萨其马说。
“啊,是吗?我想看看。”刘锐儿说。
“等我跟她熟了,有你看的时候。”萨其马说。
刘锐儿告辞出门,不断地给徐宗谱使眼色,还轻声说道:“好好学!晚上也好好表现!”
等到萨其马听得刘锐儿走远,开口对房梁上说:
“下来吧,上面的小猫,告诉老夫,你到底是黑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