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贵的手拿着绵纸,递到了李连翘的口鼻边,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再也递不过去了。
这不是掣肘咒。
掣肘咒是让人的手臂抬不起来。
但是现下的力量,明明是让自己在内心深处无法把手伸过去。
李连翘明明躺在那里昏睡不醒,如何来的心灵系咒术?
“搞什么!”
她咬住了牙,一定要把那张纸贴上去。
“我说话不算是吗?”
那个自称山鬼娘娘,但很像李连翘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你,算,算,算老几!”
小贵正要用体内的意志力去跟那女声去搏斗,只觉得内心深处的快乐,一点点、一丝丝地被从自己的身上抽走了。
“不要!”
“那你就停下……”
就在小贵和“山鬼娘娘”搏斗的时候,一个人影从屋顶上纵身跃下,直扑李连翘。
这个人就像一只灵巧的猿猴,看身形不是别人,正是老刺客萨其马。
这一刀又快又狠,眼看李连翘就没命了。
这时的小贵,只听见耳中传来可怖的音爆之声,这一声尖啸一起发生的,是萨其马从空中跌落。
“扑通!”
这不是滑倒,而是重重地摔在地上。
“老爷子!”
小贵过去搀起来萨其马。
看上去是极重的内伤。
老头从口鼻当中渗出血来。
她顾不上再去杀李连翘了,赶紧从药箱里拿出保命方,要救萨爷。
哪里还有脉搏。
在他胸口、肋条上一按就知道了。
五脏俱碎。
“这下信我了吗?”女声对小贵说。
“别碰我罩着的人,出去!”女声说。
小贵待要去搬走萨爷的尸体,却看见他的尸体自燃起来,而且没有灰烬。
她这下明白了,确实是山鬼娘娘在对付自己。
不要枉送了性命,她想了想。
拿起药箱,小贵夺门而出,一来回去跟大家商量;二来,萨爷的凶信儿,也要让赵缇娅知道。
只希望那八张绵纸,也能活活捂死了李连翘!她心中暗想。
她一路行出宫殿,但觉得世间一片死寂,她来到街头,觉得街头也是无人言语,她摸摸自己的耳朵,耳膜好好的也没有伤损,但是她就是什么都听不到。
刚才那一声山鬼娘娘的怒喝,似乎是一种剥夺了听觉的巫术。
小贵她再也听不见了。
她心里惊慌,一直重进耶律休哥的于越府,到了堂上,徐咏之看见她,赶紧站了起来。
她大声地说:“我听不见了,山鬼娘娘干的,我没法杀李连翘,萨爷被她杀了。”
这会儿陈小幻去汴梁见赵廷美了,只有徐咏之、田蔻蔻在说话,看见她都在问她,但她却是一字也听不到,不由得指指耳朵,摇摇头,呜呜呜地哭了出来。
直到徐咏之把纸拿来,塞进她的手中,她才简要地写了事情经过,田蔻蔻拿过来看了,点了点头。
“去睡觉。”田蔻蔻给小贵写了三个字。
小贵点了点头,转身就往后走。
“她聋了吗?”徐咏之就要问田蔻蔻。
“这是感觉剥夺,是心上的压迫实现的。”田蔻蔻说。
“什么?”徐咏之叹道。
“你去陪她,明天我再来。”田蔻蔻对徐咏之说。
徐咏之跟着小贵进了她的卧房。
这下好了,什么也不用说了。
徐咏之紧紧抱住小贵,小贵既然听不到自己的声音,那就不妨好一通嚎啕大哭。
“我没做到!我没有做到,对面是神,我们怎么办呢?不如你娶了她,遂了她的愿,你牺牲了你自己罢!”
她的声音早就破音了。
徐咏之只能紧紧抱住小贵,希望能够让她温暖些。
却说萧燕燕在宫里,终于等来了耶律贤的车驾到来的消息。
“皇后娘娘,陛下来了。”宫女进来传话。
“好,我们一起去迎接。”
萧燕燕带着人往外迎的时候,看见了夏小贵抱着药箱,眼含热泪冲出了宫去,虽然觉得奇怪,但想了想,也许是大仇得报乐极生悲,这会儿都忙着要去接驾,就没有多问她。
耶律贤终于到了。
这是一个干瘦黧黑的男子,曾经壮实过,但现在的状态不够好,不过他有一双有黑又深邃的眼睛,年轻的时候应该非常好看。
他的头发是传统的契丹发式,但是却戴着一顶唐氏幞头,身上的龙袍带毛皮滚边,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唐太宗一样的天可汗,是中原和草原的共主。
“参见陛下。”萧燕燕过来施礼。
“平身吧皇后。”
耶律贤拖着萧燕燕的手:“朕的皇后越发美丽了。”
“陛下称赞我,我欢喜得很。”萧燕燕说。
你看,这个男人多会说话。
但是下一句就不对了。
“皇后,一起去看看芳仪吧。”耶律贤说。
“先去看看这次我们的战利品吧,赵二的马鞍都被耶律休哥缴获来了。”萧燕燕强作欢颜。
“哎,金银财宝,咱们又不缺。”耶律贤说。
“缴获的铠甲也有好的,我带你去看。”萧燕燕拉着他就走。
“哎,朕又不需要冲锋在前。”耶律贤把手抽了回来。
“我想陛下先吃饭饮酒。”萧燕燕说。
“没那么饿。”耶律贤说。
“一定非要去看那个女人吗?”萧燕燕问。
“你一定要拦着我去看她吗?”耶律贤说,“皇后不能嫉妒。”
在契丹部落里,女人说话算数,没有什么男尊女卑之说,但是随着契丹人的汉化,这种皇后、正妻不应该嫉妒,应该给丈夫纳妾的观点,也就逐渐出现了。
“请吧,陛下。”
萧燕燕觉得这会儿的李连翘应该已经被夏小贵杀了,多拖住耶律贤一会儿,无非是让小贵跑远一点。
耶律贤到了李连翘的门外,宫女和內侍都被打发在外面,看见耶律贤,就下跪行礼。
耶律贤觉得有点奇怪,推门就进屋。
好家伙!
李芳仪正在屋里扭成了一股。
八张湿绵纸把她的口鼻封住,她兀自昏迷不醒,手足不能动弹,只是扭动身体,想要甩掉那些绵纸。
晚来一会儿,这人死定了。
耶律贤莫名觉得这个场景还有些诱惑,不过救人要紧,他还是劈手就把那一叠绵纸扯了下来。
“谁干的?”耶律贤问。
“上一个进来的,是耶律休哥大人身边的医女……”內侍答道。
“好大的胆子!”耶律贤怒喝一声。
耶律贤知道而今的耶律休哥是南朝的徐矜,而且俩人还没有相见。
他也知道徐矜苦苦劝谏,说希望他远离李连翘,不过俩人既然没有交情,这话他也就没往心里去,而且耶律贤暗暗有个计较。
徐矜既然忌惮李芳仪,那用李芳仪来制衡徐矜,应该就有好处。
总有人自以为高明,会忍不住去玩火。
在耶律贤准备发作的时候,只听见李连翘一阵剧烈的咳嗽。
她醒了。
耶律贤觉得整间屋子里充满了光。
她一脸无辜地看了看耶律贤,这间屋里唯一的男人。
“你是谁?”
“这是哪里呀。”
耶律贤的心蠢蠢欲动。
“这是大辽皇宫,在南京城里。”
“朕是大辽皇帝,名叫耶律贤。”
萧燕燕一个没拦住。
“哎,男人,把真名实字都拿过来给人家了。”
“原来是皇帝陛下。”
李连翘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
“臣妾衣冠不整,陛下恕罪!”
“这婢子,装样!”萧燕燕暗暗骂道。
耶律贤看看李连翘,再看看萧燕燕。
两个人看上去年纪相仿,都像是二十六七岁,也是女子最好的时候。
各有各的好处,不过李连翘还是美多了。
“陛下,臣妾有一事不明。”李连翘说。
“你说。”
“臣妾,又是谁呢?”李连翘问。
耶律贤一拍大腿,悄悄把萧燕燕拉到了一边:“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是吗?”
“我也不知道,以前她一直都是不醒的,都要灌粥水、擦身。”萧燕燕说。
“如果她不知道自己是谁、做过什么,那耶律休哥说的那个什么她很危险的事儿,也就不叫事儿了对吧。”耶律贤说。
“听起来似乎是这么回事,”萧燕燕说,“不过我劝陛下还是小心一点。”
“如果是一张白纸,我们直接教她学好就可以了。”耶律贤说。
“这女人会演戏,你发现没有?”萧燕燕轻声对耶律贤说。
“怎么?”
“不记得自己是谁,宫廷礼仪可是一点没丢,知道自称臣妾,这不是什么简单角色。”萧燕燕说。
“似乎有道理,不过据说剧变之后,有的人确实会忘掉一些东西。”耶律贤说。
“陛下还是把她送欢赵光义这贼,收他一金银比较好。”萧燕燕又劝了耶律贤最后一次。
耶律贤看看李连翘那散发出月白色泽的身体,哪里走得动路!
“朕看来,还是观察一段吧。”耶律贤说。
“观察?”萧燕燕说。
耶律贤转过身,用手轻轻抚摸李连翘的下巴:“你是朕的芳仪,是大辽的嫔妃,之前生了一场大病,很多事情不记得了,所以啊,李芳仪,现在,来拜见皇后娘娘。”
“拜见皇后娘娘……”
李连翘下地,风情万种地拜了下去。
萧燕燕眉头紧皱,看着耶律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