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火,总需要有一个人出来为这件事负责。
开封府自己乱成了一团,天网司的报告就送到了赵光义的案头。
赵光义看看赵缇娅:“给我详细说说怎么回事,不要那些官样文章。”
“女儿发现,火头有两个,第一个是魏王府,三叔家里先着了火,武德司的大多数伤损,都是在那里发生的。”赵缇娅说。
“张洎告诉我说,他们会在那里围攻陈小幻,战果如何?”
“那个女人死了。”
“那就好,杀了她,我们就安心了,武德司伤一些人手,也是我们可以忍受的。”赵光义松了一口气。
“参相也死了。”
“张洎吗?”赵光义一下子就坐直了起来。
“是,第二个火头,就是他的家,参相的家被天火烧毁,有人说空中有龙掠过,烧毁了整座宅子,但是街坊四邻,无一损伤。”赵缇娅说。
“他杀了一个敌人的女巫,就遭到了这样的报复,朕要抚恤他的家人。”赵光义叹了口气。
“都死了。”赵缇娅说。
“厚葬他们吧。”赵光义摆了摆手。
赵缇娅就准备告退了。
“谁干的?”赵光义冷不丁地问。
“女儿不知道。”赵缇娅说。
“有线索么?”赵光义问。
“有幸存者说,杀人的人是徐矜。”赵缇娅说。
真是令人头疼的名字。
“他不是死了么?”赵光义问。
看来张洎没有来得及把这个消息禀告给赵光义。
“看来还没有。”赵缇娅说。
“他在哪里?”赵光义问。
这件事瞒不住,早说比较好。
“他用耶律休哥的身份在幽州生活下去了。”
“朕要再次亲征幽州,杀了徐矜报仇。”赵光义说。
赵缇娅告辞出门去了。
“派人盯着公主,她可能有问题。”赵光义吩咐王继恩。
赵缇娅确实有问题。
徐咏之在去魏王府之后,就是赵缇娅去渝州田家通风报信,让田蔻蔻来汴梁接应,不然的话,张洎可能已经得手,徐咏之也难逃一死了。
赵光义咳嗽一声,赵普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
“你怎么看?”赵光义问。
“官家,动手吧。”赵普说。
“怎么也得入冬之后,才有进攻的实力。”赵光义说。
“不是征辽的事儿,辽国是小事。”赵普说。
“你说的是……”
“赵廷美烧了汴梁城,官家不办他吗?”赵普问。
“哦!”赵光义明白了。
这真的是一个好机会,汴梁城大火,本来开封府就有救灾不当的责任,加火头又在赵廷美家里烧起来,有的是人对赵廷美不满意。
“用火灾来弹劾他吗?”
“不是火灾,”赵普看看左右,悄悄拿出一封书信。
“这是什么?”
“他跟卢多逊的往来书信。”赵普说。
卢多逊是兵部尚书,在赵德昭自杀之后,赵光义封赏了征讨北汉的将领和官员,卢多逊筹划之功,封为兵部尚书。
藩王结交兵部,哪个皇都会忌惮的。
赵光义看了这封书信,踌躇不语。
这字,很像是卢多逊的。
面的话,提到了金匮之盟和皇位传承的事情。
但是卢多逊的字很好,书商们都在刻印他的书法,所以会写他的字体的人,很多。
赵光义看了看赵普:“则平,这,真是卢多逊的信吗?”
“官家,你可以问问卢多逊,这是不是他的真实想法。”赵普说。
高梁河大战之后,赵普一直都在劝卢多逊辞去同平章事的职位,因为他的敌人太多,但是卢多逊本身拜相就很晚,难免有点舍不得。
再一点,卢多逊辞去相位,真正高兴的就是赵普和张洎这些人。
赵普说了两次,卢多逊就有点不大高兴,索性杠了,这下赵普也就不客气了,他知道卢多逊和赵廷美的关系好,所以这次就是攀扯他俩谋反。
赵光义听赵普的说法,知道书信是假的,但是如果要查办赵廷美的话,这书信是最好的武器,但是卢多逊,就是代价。
“一个王爷,皇的亲弟弟要谋反,总要有几个大臣牵连在内。”赵普说。
赵光义想了想:“你当年,也是这么劝太祖皇帝下手杀我的么?”
这句话太难回答了。
赵普跪下磕头。
“太祖犯过一回错了,官家您,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这话太毒了,但是赵光义就吃这样阴谋满满的话语。
赵光义把书信放在案头,叫人去传魏王赵廷美。
赵廷美带人救了一晚的火,满身烟尘,府邸烧坏了,赶紧去外宅洗漱完毕,就听见宫里赵光义找他。
进来跪下,赵廷美赶紧请罪。
“官家,这场火灾,我有责任……”
“那你准备怎么办?”赵光义问。
“臣弟申请罚俸,请辞太尉衔。”
说到底是想要罚点钱把事儿了了。
“起火的事情,朕觉得这样处理可以,这个呢?”赵光义拿出一封书信。
“这是……”
“认识吗?”
“这是……卢多逊的字吧。”赵廷美想了想,不能在二哥面前装神弄鬼,认识就说认识。
“你跟他有书信来往么?”
“以前……有过。”
“这封信的内容,见过么?”
“臣弟请书信一观。”
赵廷美打开了书信,身忍不住就是一哆嗦。
里面的话,都是自己当皇帝之后的人事安排,里面的官员人选,多数都是自己一系,其中还充斥着对赵德昭之死的不满。
“这封信,是他写的不是?”赵光义看看赵廷美。
“臣弟不知道。”赵廷美惶恐地低下了头。
“好,你不知道,朕刚要查这封书信的事情,你的王府就起火了,这是什么意思?”赵光义问。
赵普在帘幕后面,暗暗地挑着大拇指。
官家真是厉害角色,他能把每个事情都串起来,让平凡的事情都变成阴谋。
“臣弟绝对没有谋反!”
“对,你没有谋反,你只是在谋划朕死后的事情,对不对!你平日跟卢多逊聊什么?”
“偶尔议论朝政、臧否人物,都是合法的范围之内。”赵廷美说。
“好个臧否人物,魏王,你是朕的兄弟,是朕的手足,朕觉得,你就应该期待朕千秋万岁才对。”赵光义说。
“臣弟一直都是如此的。”赵廷美说。
“朕让你执掌开封府,这是多么重要的位置,你呢?徐矜的事,怎么没有告诉我?”赵光义说。
“臣弟也是昨天才知道,今天早晨,张洎就带人来了臣弟府中,抓捕了陈小幻,再之后徐矜杀到,杀了张洎,烧了臣的家,臣一直在指挥军民人等城中救火……”
“你放了他,对吧。”赵光义说。
“臣弟的本事微末,怎么能放了徐矜?”
“你告诉了他一些了吧。”
“不曾,臣劝他早日归顺,争取官家的宽宥。”
“你还是警告了他有埋伏,所以张洎才会死,对吧。”
“臣弟惶恐,官家这么猜疑臣弟,臣弟觉得冤枉。”
“你冤枉?文化,你有个大问题,就是觉得大家是三兄弟,所以聪明和本事就应该差不多,你错了,就像论武,我们谁都不如大哥,论智,你永远都比不我,你其实只应该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忠诚,但是你呀,你在徐矜和朕之间首鼠两端,他能给你带来什么?”赵光义说。
赵廷美把心一横:“官家,宽恕徐矜吧,而今李贵妃已经不在大宋,如果能够赦了他,他倘若能够回来,那幽云十六州……”
“你给我住嘴!”赵光义声色俱厉地吼道。
“官家!”
“赵文化,你真是自作聪明啊,徐矜不仅仅是朕的敌人,也是大宋的敌人,高梁河大宋死者过万,这是一句话可以赦免的吗?赦免了这样的恶逆之人,以后朝廷又如何去训诫众臣?”
“二哥!臣弟和你一样,都是太祖皇帝的一母同胞,母后说得好,我们之间必须互相守护……那金匮之盟写得明明白白……”
这句话不说,其实也就罢了,按照赵光义的做法,无非是把赵廷美开封府尹罢了,交给自己的儿子,比如赵元佐,但是这句话一说出来,赵光义怎么可能还会跟他客气。
“金匮之盟?”
“臣弟从来都没有张口说过这道诏书的后半段,对吧。”
“你在威胁朕吗?”
“不敢,臣弟就是希望官家知道,臣弟是忠诚的。”
“朕要革了你的王位。”
“你再革了我的王位,也革不了我这个弟弟的身份,我和你一样,都是太祖皇帝的亲兄弟。”
赵光义把王继恩叫了进来。
“魏王悖逆谋反,着禁军、太常寺圈禁潜邸,严加看守!”
外面的侍卫进来了,虽然不给魏王绑,言语中也还算客气,但是盯得赵廷美紧紧的。
“让龙捷军去抓捕兵部尚书卢多逊,把他下狱,等大理寺审明!”赵光义连连发令。
汴梁城一片纷扰。
第二天的朝会,赵光义就像是偶尔提起一样,对百官说。
“卢多逊谋反,勾结了魏王,这个案子我交给赵普和大理寺去查了。”
赵普赶紧出班奏道:“还请官家派遣一位亲王坐镇,魏王和官家是一母同胞,臣只怕没法查这个案子。”
“一母同胞吗?”赵光义看着赵普,幽幽地说。
“是。”
“赵廷美的母亲,是耿氏太妃,是朕的乳母,后来才改嫁入赵家,太后看做自己的儿子,原是对他的慈悲,而今……”
下面的人微微有些耸动。
赵普一下子就明白了。
这句话从赵光义嘴里说出来,那大家心里就都有数了,后半卷金匮之盟,也就不复存在了。
为了把这个弟弟的继承权剥夺掉,居然给老爹生生造出一个通奸奶妈的丑闻出来,好厉害的赵光义呀。
“臣,遵旨。”赵普把头磕在地下。
赵光义的面容,看起来越来越恐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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