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的宋军陷入了恐慌,半年前,御驾亲征的大军都在辽人的偏师面前溃败,在半年之后,辽国就能组织军队来进攻宋,禁军的精锐大多撤回了汴梁过冬,这些河北的地方军,是难以对抗辽国皇帝耶律贤率领的辽军精锐的。
韩匡嗣率领的前部兵马很快就突破了昔日的分割线,涿州之类的州郡,都被他直接拿下,有一二敢于据守的城池,都被迅速包围。
根据徐咏之的建议,最好是能够说服这几个城池开城,缓缓前进,但是韩匡嗣不愿意,他希望进军再快一点,如果是耶律斜轸或者别的部队在别的位置取得了突破,那宋王的称号和汴梁的浮华,就不是自己的了。
韩匡嗣分兵困住了据守的几个县城,大队辽军直扑真定府而去,这里自古就是河北南下的要道,今天归石家庄管辖。
“按照这个速度,明天就能见到安济桥了。”韩匡嗣笑着说。
韩匡嗣说的安济桥,是隋朝制造的一座大石桥,在真定附近,后来它又矗立了一千多年,写进了小学语文课本,叫做“赵州桥”。厽厼厽厼
“耶律休哥大人,”韩匡嗣笑着对徐咏之说,“你觉得我们大辽兵马的速度如何?”
“确实很快,但是背后那几个据点,我觉得还是应该尽快打掉。”徐咏之又提醒了韩匡嗣一次。
“那种规模,一两千守军,成不了大事,而且宋的禁军尚可一战,厢军嘛……”韩匡嗣轻蔑地笑了笑。
韩匡嗣说的是实话,各地厢军里最强壮的士兵,都会被皇帝派人选入禁军,这样禁军就能够对地方形成压制,这是太祖皇帝赵匡胤时候形成的规矩,那时候的大宋禁军依靠水路,能够极快地出击到山东、湖北、和江南各地,所以在首都放一支强军,已经够用了。
等到这些地方逐一安定下来,大宋首都汴梁驻军二十多万,但是要运送到河北、山西,都是非常缓慢的,所以兵部和枢密院也曾经有过建议,让禁军在河北山西屯扎,但是这件事始终都会争吵不休,如果在这里放了禁军,就要有都虞侯、都指挥使在这里指挥,日子一久,兵将互相熟悉,兵就不是皇帝的了,而成了将帅的,这又是唐末和五代的覆辙。
但是徐咏之知道有一支厢军,比一般的禁军还要强许多,这支兵倘若不碰到自己,也就罢了,如果碰到的话,就会非常头疼。
这就是他的旧部,慕容延钊当年给的五百具装骑兵、河北民军弓箭手、虎捷步军的一部分,外加山西和扬州的降兵,逐渐被他拧在一起,练成的那支兵马,在他被褫夺兵权之后,这支兵马被李守节管着,它被赵光义打成了一支地方厢军,还抽走了很多的精锐,但是骨架还在,有战斗力。
关键的是,在夏天那场战斗的时候,这支兵马没有太多的损失。
辽军走到满城的时候,斥候来报,宋军出现了。
“是禁军还是厢军?”
“是厢军。”
“谁的旗帜?”
“主将是刘廷翰。”
“无名之辈。”韩匡嗣笑了笑。
“再探,要知道副将和监军是谁。”
“刘廷翰这人打仗怎么样?”韩匡嗣问徐咏之。
“是个宿将了,云州观察使,比较稳重,但没有过人之处。”徐咏之实话实说。
“真定这样的重镇,就安排一个观察使吗?”韩匡嗣有点惊讶。
“所以要去打探副将和监军,”徐咏之说,“这人根本就不是事实的主将,真正的主将是赵光义,他要在汴梁指挥这场战斗。”
“真是不知兵啊。”韩匡嗣说。
徐咏之没猜错,真定的两个将领,观察使刘廷翰接到了赵光义的阵图,赶紧和大家一起商议。
他身边的副将,就是节度使李汉琼、刺史李守节,监军是李继隆,李继隆是李妃的大哥,太子赵元佐的亲舅舅。
阵图拿出来,大块头的猛将李汉琼连连摇头。
“大人,”李汉琼对刘廷翰说,“这阵图,把兵马分成八阵,这么分散,会被契丹人一举突破的。”
李守节看了看,没有说话。
“得臣,你怎么看?”刘廷翰问李守节。
“我建议就结两阵。”李守节说。
“可是官家的阵图……”刘廷翰特别犹豫。
他从来没有打过什么像样的大仗,让他当主将,就是赵光义牵制周围人的意思,在定州和南关,还有崔翰和崔彦进这样的宿将赵光义不想让这些节度使级别的将军再立下大功,不然的话,就要给他们拜相甚至封王了。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李汉琼说。
这话是句民间土话,如果你真的有所不受,那打完仗之后,你就要好受了。赢了倒也罢了,输了的话,只怕就是抄家流放之类的罪过,你就跟卢多逊去崖州海南岛做邻居了。
“我做不了这么大的决定,我们还是布下八阵吧。”刘廷翰说。
“我们一起去高处看看敌阵吧。”李守节提议说。
几个人带了亲兵,到城外的小山看了远处的辽营。
“是韩匡嗣和耶律休哥。”李守节看了看阵营。
“一个汉人,却要做契丹人的走狗,韩匡嗣真正可耻。”刘廷翰说。
“韩匡嗣是个饭桶,”李汉琼说,“俺倒是很想跟耶律休哥较量一下。”
“耶律休哥是官家的仇人,如果要是能俘虏了他,你就交了好运了。”刘廷翰说。
“那俺一定要试一试。”李汉琼打定主意,乱军中他要去突袭一下耶律休哥。
“你还是小心为,”李继隆劝李汉琼,他是个细心人,消息灵通,“有消息说,耶律休哥其实是我们的一位熟人。”
“是谁?”李汉琼吃了一惊。
李继隆看了看李守节,有点欲言又止。
李守节说:“国舅爷,不用避讳我,那个人已经是大宋的敌人了。”
“听说,耶律休哥就是徐矜!”李继隆说。
“那就更好了,”李汉琼说,“杀了他,怕是可以封王呐。”
“你想得太远了,李太尉。”李守节说,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如果摆出八阵,必输无疑。
厽厼厽厼。“那就摆两阵吧,”李汉琼说,“俺统率一阵,李得臣带一阵,主将和监军在后面。”
“这……我……”刘廷翰现在非常被动,转向了李继隆。
若果国舅爷愿意承担责任,自己就好办多了。
“这是打败耶律休哥的最好机会,”李继隆说,“如果打败了,我愿意承担责任。”
“俺也分一半,了不起这个太尉衔还给官家。”
俩人这话一说,刘廷翰有了底气。
“就这么办!”
李继隆看了看刘廷翰:“我还有一个建议,如果耶律休哥真的是徐矜的话……”
他看了看李守节。
“李得臣,你去诈降吧。”
李守节点了点头,他一直处于纠结和矛盾当中,他认为徐咏之为了自保而加入辽国可以,但是为辽国打仗,那就是大大的不应该,他背弃了和太祖皇帝的盟誓,而李守节则至今都认为自己的事大宋的忠臣。
如果和徐咏之相见,那就要用大义去问责他,然后干净利落地和他战斗,杀了他,或者死在他的手。
“就算耶律休哥真的如民间所传,就是徐……”
他差点说出了“徐大人”。
“就是徐矜,他也不是辽军主将,这个事情有风险,倘若被辽军将计就计……”
“不会,”李继隆说,“韩匡嗣是个草包,倘若是他的大儿子韩德让也许不会中计,但是他是个老头子了,他总是希望通过更巧妙的方式去解决问题,这是老年人的弱点。”
“李得臣,派出使者。”刘廷翰下令了。
“是。”李守节领下了将令。
李守节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决定自己去辽营。
“谨慎啊,得臣,”副将费阳谷对李守节说,“如果耶律休哥不是徐大人,你岂不是要死了么?毕竟辽国曾经给徐大人发丧,也许大人真的已经不在了。”
“我就赌他是,我还确信他是。”
“这太冒险了。”
“我想要见见大人,告诉他,我们可以去太行山落草为寇,要不去太湖洞庭山,总之,他不应该抛下自己的兄弟,去投奔敌国。”
“大人有他的苦衷,是皇帝把他欺负得太狠了。”费阳谷说。
“我要亲口听他说说。”李守节备好了马,直奔辽营。
辽军把李守节蒙住眼睛,送进了大帐。
“我家大人李得臣与耶律休哥大人有旧,交战的时候,将会以白旗为号,阵前倒戈。”李守节对韩匡嗣说。
“你家大人如何和耶律休哥有旧?”韩匡嗣问。
“乃是耶律大人的旧部。”
“你搞错了吧,”韩匡嗣笑道,“耶律休哥大人的兵马,都是我们辽国的精兵,哪有宋将?”
“我奉了我家将军的命令,要见到耶律休哥大人,单独说倒戈之事。”李守节说。
韩匡嗣跟韩德凝说了几句话,韩德凝下去了。
他把徐咏之引到大帐后面,帷幕之后,能够看到李守节。
“是我的旧部,”徐咏之说,“我可以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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