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寿宫花园是嘉庆帝在世时修葺的,所以房屋林景还很光洁清新,阿木尔和佩儿走至萃赏楼的明间窗旁坐下,欣赏着四周祥和的美景。
佩儿连连称赞道:“这萃赏楼真是个别致的宝地,这檐上的花鸟纹苏式彩画真是栩栩如生!”
阿木尔斜倚着步步锦支摘窗,闭目养神道:“乾隆爷六次南巡时,对苏杭的建筑很是喜爱,所以便把这座花园,打造成了南北交融的风格,雄壮的躯壳下多了些玲珑点缀,能不让人觉得叹为观止么?其实你看到的这些还不算最为出奇的,东末间墙门外,凌空架了一座白石桥,沿着桥走过去,能够到达叠山顶上的碧螺亭呢。”
佩儿睁大着双眼,满脸的惊讶:“那咱们还待在这里做什么?奴婢听你完,迫不及待地想去那石桥上走走呢!”
阿木尔无奈地笑了笑:“你之前不是劝我来这里歇脚的吗,眼下我屁股还没坐热呢,你竟又改主意让我陪你瞎逛,真是受不了!”
佩儿嘟了嘟嘴请求道:“主,您就去吧,奴婢晚上用花椒和月季伺候您泡脚,好好给您解解乏。”
阿木尔伸出胳膊,懒洋洋地道:“要去也行,不过得慢点走,若是我这腿脚抽了筋,你就是伺候我泡十盆脚也没用。”
佩儿笑吟吟地托起阿木尔的臂肘道:“好好好,奴婢知道了。”
不一会儿,那宛如白练玉带的石桥上便有两位妙龄女子嬉笑奔闹,时不时地还有啼莺彩蝶从她们的身边飞过,俊俏佳人配上这玲珑细致的园景,就跟江南吴地仕女踏青图一般。二女的欢笑声随着清风传到窿山对面的符望阁,阁楼中,绵忻正在与家臣图尔格下棋。
图尔格道:“王爷,都这宁寿宫清静无声,看来传言不实啊,奴才可听到有女子在侬侬软语呢。”
绵忻拈着棋子儿认真思考,面无表情:“棋布对峙,形同两军对垒,你这般容易被外界干扰,可是会满盘皆输哦。”
图尔格含蓄地笑了笑:“奴才与王爷不同,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相较这些枯燥的过河卒子,奴才更对美景丽人要感兴趣的多。”
阿木尔和佩儿走上窿山顶的碧螺亭,这亭子不仅是形状像是一朵梅花,就连围板、倒挂楣子以及亭内的顶棚都贴雕着五瓣梅纹。亭顶上有一枚白色冰梅状的饰物,宛如朝冠上熹亮的东珠。
阿木尔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巧夺工的假山亭,不觉叹道:“这何以该叫做碧螺亭?乾隆爷应该赐名为妃梅亭才对!”
绵忻所在明间正对着叠山,只需抬头就能将碧螺亭里的状况尽收眼底,图尔格循声望去:“王爷,方才谈笑风生的女子已至眼前,奴才瞧着其中一位的打扮应该是宫里的嫔妃,也就是王爷的某位皇嫂了。”
绵忻原本是不想观望的,只是图尔格痴憨地瞅向别处,手也不再下子儿,只得端起桌角旁的茶水边饮边向叠山望去,绵忻顿时眼前一亮,目不转睛地观摩起碧螺亭里的一举一动。
图尔格瞧着绵忻含情脉脉,唇触微扬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我原以为王爷和奴才不同,纵是西施貂蝉冲你投怀送抱,你也会不屑一顾,可今个儿看来,这下的乌鸦当真一般黑哪!”
绵忻搁下茶盏,起身就给图尔格一拳:“口不择言,你是谁是乌鸦呢?本王一倜傥男儿,给你的晦气恶俗的,赏你一记好打。”
图尔格捂着胸口哀唤道:“哎呦,王爷!奴才是着玩的,瞧您这拳给抡的,都要把奴才的心肝给打坏喽!”
绵忻笑着向阁梯走去:“本王想独自走走,你不必跟来。”
一阵呓呓的鸟鸣从亭边的古楸树上传来,阿木尔被这急促地幼啼声所吸引。定睛一看,那树顶的枝丫间有一个鸟巢,里面有两只雏鸟和一些鸟蛋,幼鸟中有一只体型稍壮,已生有灰色的绒毛,另一只似是刚破壳没多久,眼睛微张,毛羽还都贴黏在一起。二鸟从样貌上来看实在是大相径庭,不过更让人惊奇的是那只灰雀竟然正伸着脖子,奋力地要将幼鸟推出巢去。
佩儿见此情景叹道:“看来那只灰雀是要把幼雏给推出去,照这情势,这幼雏必定会摔得粉身碎骨!”
阿木尔瞅着幼雏那凄惨的模样很是怜悯:“或许是因为那个稍壮的灰雀动不开身子,所以才会推挤它的吧,我觉得它们应该不会自相残杀。”
阿木尔话音刚落,就见得那灰雀将旁边的一枚鸟蛋先给推出巢穴,那枚鸟蛋坠地后,顿时碎的壳黄片片。阿木尔这才认定那只灰雀是存心要将同窝的幼鸟和蛋卵给除去,霎时惊的瞠目结舌。
佩儿正欲开口,竟见阿木尔跨过了白石栏板,站在窿山上,她赶忙走上前道:“主,你在干什么呀?快回来!这假山怎么也有九米来高,若是掉下去该如何是好!”
阿木尔心翼翼地往下挪了层石块:“没事,这楸树离叠山很近,我再往下去一点就可以够着鸟巢了,你帮我望着点脚下,指点我该怎么走。”
约是过了片刻,阿木尔垫着脚,极力地伸高胳膊,就在她双手搭到了窝巢的时候,那灰雀竟然扑腾乱蹦的从窝中坠落。阿木尔眼见一物掠过,本能的收回臂膀,由于惯性的原因,她的身子不禁向后倾斜,加之平滑的湖石上长了许多青苔薄藓,阿木尔脚下一滑,整个人便掉了下去。
佩儿失声尖叫道:“主!”
那一刻,阿木尔的心仿佛跳到了嗓子眼,就在她坠地的瞬间,绵忻疾步跃起,稳稳地抱住了她,惊魂未定的阿木尔望向眼前的男子,是他,是近来朝丝暮想的他!
绵忻将阿木尔从怀中放下,眉眼间满透着关慰和紧张,他喘着粗气道:“方才实在是太危险了,还好我距离叠山近些,否则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你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阿木尔那苍白似纸的脸蛋上泛出了胭脂般的茜晕,她抿抿唇道:“真是对不住王爷,让你为我担心了,对了!方才我落下的坠力一定不,王爷的双臂可有受伤?”
绵忻暖心地笑了笑,那模样就像是朝气的骄阳,他摆了摆肩肘道:“没事,你这身子骨是伤不到我的。”
阿木尔羞怯地点零头,忽然她想起了一件事情,抓起绵忻的手就向古楸木那里走,绵忻被她这般举动弄的是痴傻惊懵,他看着阿木尔的倩影,心跳和脉搏都跳得很快。
阿木尔站在灰雀的尸体旁,自责地道:“我在碧螺亭里憩时,看到树梢上有一个鸟窝,这只灰雀不断地将里面的蛋卵和瘦雏向巢外推落,我原本是想把鸟巢抱下来后,用枝丫再编搭个窝巢将其分开,可是不料这只灰雀受到了惊吓,竟然从鸟巢里掉了下来。”
绵忻蹲下来仔细地端详了下那灰雀的尸体:“这只灰雀乃是杜鹃,和窝里的其他鸟蛋并非同类。”
阿木尔不解的问道:“不是同类?那为何它们会生活在一起?这灰雀连翎羽都没有,不可能飞翔到此处呀。”
绵忻捡起一根结实的枝杈,快速的掀挖起楸木下的沃土:“雌杜鹃因为不会筑巢,所以便将蛋产在了喜鹊的窝里,借助喜鹊孵化出幼仔,但是杜鹃生性霸道,一破壳后便会将喜鹊的幼雏和鸟蛋清除干净。”
阿木尔实在惊异这般禽畜纷争:“这鸟明明可以托居在别饶住处长大,为何还要对雏鹊下手?这不符合逻辑啊。”
绵忻将灰雀放入挖掘好的坑里掩埋后:“鸟为食亡,在食物有限的情况下,它只有除去喜鹊的孩子,才能将自己喂饱喂壮,最重要的是只有这样才能与将来发现真相的母鹊对抗。其实这种争斗夺居的事情在宫中可以是屡见不鲜,自皇额娘成为先帝继后那一刻起,皇上就把我们当成是占巢的杜鹃,恨不得将我们除之而后快!可是本王真的从未动过争储的心思,更没有做出像杜鹃那般弑兄夺位的恶事,我只想与皇额娘太平度日而已,可惜不遂人愿!”
阿木尔见绵忻触景生情,便取出素帕替他擦拭双手:“王爷,其实人这一生只要对得起初衷,对得起良心,那便是没白走这一遭,别人如何想,如何做,咱们左右不了,也用不着去搭理。”
阿木尔的寥寥数语,丝丝地扣入绵忻的心弦,阿木尔就像是他的共鸣曲,他的解语花,绵忻注视着她道:“阿木尔……其实我……”
大老远就听到佩儿的疾呼:“主,主!您没事吧?”绵忻见有人过来,只得将那份倾慕的表白给吞回肚里。
阿木尔望着迎上来的佩儿道:“没事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幸好有瑞亲王出手相救,不然就依你这速度,现在得要替我收尸了。”
佩儿嗔怪道:“主要是不爬上那叠山,能出这么惊险的事么?奴婢都快要急疯了!”
阿木尔掩嘴笑道:“行了,今晚你就不用伺候我泡脚了可好?记得回去别跟蓉烟她们报告,否则我能被你们这群人唠叨死的。”
绵忻道:“既然佩儿姑娘来了,那本王也就不便在侧陪护了,待会我还要去寿康宫请安。”
阿木尔虽然有些不舍,但是碍于佩儿在身边,也不好意思挽留攀谈,她给绵忻福了一福:“不管怎么,我还是要感谢王爷两度相救之恩。”
绵忻道:“以恩情而论,实在是太见外了,不如你就当成是友人之间的帮助好了,日后有什么需要,尽可寻我帮忙。”
阿木尔点零头,娇嗔的吐了句“好”后,便携着佩儿欣喜的离去了。
绵忻目送着她们越行越远,直至消失于路径的尽头,他回到方才阿木尔坠落之处睹石遐想,无意间看到地面上有一支金嵌宝石双蝶纹发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