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艾伦想过对方能够出现在他面前定然是经过了严谨的思考、缜密的安排，准备了一系列的后手来保证自己的安全。

要不然的话，也不会出现这种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的事情。

但问题是，这一切的安排，这一切的假设，都是建立在对方安安稳稳的处于一群人的保护之中，远离艾伦的位置的情况下。

而不是现在这种，和艾伦面对面饮茶谈话，距离不过一米左右。

说实话，艾伦真的很好奇对方究竟是凭借什么样的勇气，和他离得如此之近。

前世尚且有咫尺之内人尽敌国的箴言，而在这一辈子，这个道理更是被超凡的力量演绎的淋漓尽致。

对于白银战职者而言，千米的距离也不过咫尺之间，百米的距离更是转瞬即至。

而艾伦和道尔顿的距离，是一米。

这种距离已经不是所谓的贴身短打了，这是贴脸了，念动意动身动，这是没有前后顺序，可以发生在同一时刻的事情。

就这种程度的近距离，艾伦表示自己可以可以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压着对方打。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道尔顿如果想要避免被斩首的困境，那么他能够依靠的，只有那些无需反应就可以自动触发的高阶魔具。

但问题是，就算是这样的高阶魔具，对方也不可能太多啊。

而且艾伦可以很肯定，哪怕道尔顿身上带着那种瞬发的被动传送魔具，道尔顿也免不了悲凉的下场。

因为，虽然对于现在的艾伦而言，想要如教廷的巴克大叔一般手撕空间屏障，肉身破开虚空的话，还有些难度。

毕竟，都还没有达到白银的艾伦，想要达成黄金阶战职者才能触碰的层次，确实异想天开。

但如果只是扰乱传送波动，让对方无法如愿以偿的话，艾伦表示自己还是很有把握的。

不说其他，艾伦长刀破空，在空中拉扯出一道道空间裂痕都不知道做了多少次。

这种事情对于他而言，真的是熟能生巧啊。

说真的，艾伦现在已经完成了空间穿梭的前置要求，打开虚空。

要是艾伦的实力在强悍一些，能够完成肉身抵挡空间乱流，或者找到什么方法挡住空间乱流的话，他都可以尝试战职者的空间传送方式了。

而目前为止，虽然艾伦做不到这一点，但也只是基础属性的不足，而不是艾伦战力的问题。

所以，对于艾伦而言，一把长刀破空，斩破虚空、破碎空间法术这种事情，真不是什么难题。

“你想要试试吗？”

道尔顿抬头，轻笑着说道。

艾伦死死地盯着对方的面孔，澄澈的心湖虽然无法倒映出对方的面容，但仍旧有着肉眼所不及的敏锐洞察力。

环境蓦然安静了下来，艾伦和道尔顿两人对视的场景好似变作了一副凝固的图画。

在这画面之中，一者含笑而轻松，一者沉凝而肃然，两者气质态度不同，却有一种自然而然的针锋相对的尖锐意味。

艾伦很想从对方的表情上看出些什么，无论是好是坏，但至少可以给他启迪，让他做出抉择。

但事实是，没有！

对方的表情并没有伪装，并没有掩饰，也没有其他的遮掩，更没有艾伦想象中的深沉和阴森。

就仿佛，他面上表露出来的，就是他心中的想法一般。他的面容宛如无水的水井，一眼看过去就看得见底。干干净净，简简单单。

不过，艾伦才不会相信这个事实呢。

要是道尔顿真的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家伙的话，对方早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

他仍旧倾向于，对方身上有着可以干扰他感知，或者说判断的魔具，让他对于对方的印象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偏差。

只是，这样一来，他就完全无法知道对方究竟是怎样想的了。

也就无法据此作出相应的判断了。

哒哒哒……

放在刀柄上的食指轻敲，击打出极其沉闷而肃杀的节奏。

这声音好似暴雨前阴郁的雷鸣，有着让人压抑的气闷。

敲打声初时细不可闻，但逐渐的，慢慢的清晰起来。好似极遥远的闪电划破长空，破空阴云，照亮了一方天际。而滚滚雷霆也好似从远方传来，由远及近，带来狂暴的轰鸣。

咚咚咚……

不知不觉的，悄然将艾伦和道尔顿围绕在最中心的其他人心跳节奏开始加快，一点一滴，一丝一毫，虽然微弱，但却真实的存在。

随着艾伦那好似洪钟大吕一般响彻起来的敲击声昂扬的同时，身旁众人的心跳声也开始高亢起来。

只是，他们的神情却诉说着，他们似乎并不如他们的身体那般兴奋。

鲜艳到极点的潮红在他们的脸上涌现，各色各样的眼瞳之中蔓延出细密的血丝，猩红而暴戾，宛如嗜血的野兽。

额头之上青筋暴起，让他们的脸色更显的狰狞。

只是，他们的肌肉却在不自觉的抽搐，那种面色之上本能的痛苦和哀求，让他们宛如厉鬼一般的形象少了几分煞气，显得有些滑稽。

道尔顿倒是没有在乎旁边人的反应，他只是盯着艾伦，脸上露出温和而淡然的笑意。

“准备动手吗？”

说完，他不等艾伦回答，就仿佛自言自语的回答道，“也对，对于你们这种人而言，向来不会被旁人的言语所束缚，无论听到了什么，终究是要亲自尝试一下才会放心。”

“他是这样，你也是这样，真是一家子啊……”

说着，他的声音蓦然低沉了下去，变得细弱蚊蝇，不，甚至比那更低，毕竟以艾伦如今的听力，哪怕是蚊蝇振翅，那也是清晰可闻。

但这时候，哪怕是艾伦已经拔升到一个极高层次的听力，也无法听清楚对方说的是什么。

不过，他也不需要听清楚了。

铮！

被艾伦横放于膝的长刀豁然出鞘，爆发出震动四野的狂暴刀鸣。

这声音不同于以往，不再清亮，不再高亢，而是变得低沉而肃杀，有一种天地为之久低昂的霸道。

狂暴的刀鸣宛如雷亟，落于九天之上，带着无可匹敌的威势降临世间。

而就在这一刻，就在艾伦拔刀出鞘的这一刻。

原本因为艾伦敲击刀柄而累积拔高的气势陡然高升，冲破了那无形的屏障。

砰砰砰……

连绵不绝的爆裂声在艾伦耳畔响起，此起彼伏。

这些原本就就在艾伦之前流星坠地一般的袭击中受了不轻伤势的倒霉蛋，原本的伤势还没有好，甚至只是勉强完成了包扎，连血都还没有止住。

自然，这样的他们，面对如此恐怖的一刀，又有什么抵抗能力呢。

被闷雷一般的敲击声影响而累积恶化的伤势，在狂雷炸响的刀鸣声中彻底崩裂。

还没有愈合的伤口再度崩裂开来，猩红的鲜血好似泄了闸的潮水一般涌出，数息之间就染红了白色的纱布，在地上点缀出血色的花朵。

更有甚者，之前因为艾伦坠天一击还能够勉强压制的内伤，在这一刻彻底崩坏，在没有挽回的余地。鲜血从口耳眼鼻等窍穴之中缓缓流出，还没等旁人反应过来，就已经彻底倒下，在没有起来的可能了。

不过，在这时候，也没有人会有闲心关心旁人的症状，毕竟，在这时候，大多数人都是自顾不暇，又有什么精力左顾右盼。

在这一刻，围绕着道尔顿和艾伦两人的那些围观群众好似割麦子一般一片一片的倒下，死状奇奇怪怪，缤纷多样。

说真的，哪怕是治安署经验丰富的老刑警，如果在这里，他也会瞠目结舌。

毕竟，这些死状的丰富程度，着实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只是，无论是艾伦还是道尔顿，都只是将注意力放在对方身上，对于外界，好似无所察觉。

飒！

和拔刀出鞘的刀鸣声不同的是，艾伦挥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声响。

只有着一声极轻的，如裂布帛的声音。

萦绕着白金色光芒的长刀挥舞而过，空间也好似布帛一般裂开，漏出黝黑的、混混沌沌的虚空。

在这一刻，端坐着的艾伦，萦绕着白金色光芒的长刀，面无表情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的道尔顿，好似成了一幅极静与极动的图画，有种怪异到极点的美感。

艾伦沉腰坐跨，神情肃然挥舞长刀，好似天神擂鼓，自有一种庞大而神圣的气魄。

艾伦手中的长刀并不怎么巨大，但在此时，却仿佛在下落时无止境的扩大，磅礴宛如山岳，以无比宏伟的气势泰压而下，要斩断一切，破除烦忧。

这一切说起来极长，但在物质界，却还不到一弹指的功夫。

轰隆的音爆声还没有来得及扩散，只是刚刚开始爆鸣，艾伦的刀锋就已经触及道尔顿的头颅，好似下一刻就能够将对方斩尽杀绝。

不过，艾伦的脸上却全然没有喜色。

甚至于，阴沉如水。

下一刻，一股宏大而神圣的气息从道尔顿的身上爆发。

不朽的气息一闪而逝，去好似能够压塌空间，导致了极为恐怖的境况。

这空间似乎承受不住如此磅礴的威压一般，自然而然的碎裂开来，遍布密密麻麻的蛛网裂纹。

不过，饶是空间已经悲惨到了这样的境地，却仍然没有彻底的破碎开来。

不然的话，在座的所有人之中，除了艾伦到道尔顿，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被虚空与物质界碰撞产生的空间波动而粉碎。

但哪怕如此，遍布着密密麻麻的蛛网裂纹的虚空，也是藕断丝连，好似被抖动的渔网，起起伏伏。

虚空、空间，在这一刻，不再有那种坚固的忠贞，好似死水一下子开始流动，波浪起伏，浪潮涌动。

原本无处不在却又没有丝毫存在感的空间，一下子活了起来。

空间好似变作深海，陡然充斥了强迫的凝滞感和滞涩感，以及，那种无处不在的压迫感，这一切的一切，都好似有无形的视线将艾伦缠绕，变化为巨大的阻力。

也正是因为这样，那距离道尔顿不过毫厘的刀光也被凝滞，永远的停留在了那毫厘之上。

只是，虽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但艾伦并没有想着放弃。

蹬地、转筋、扭腰、甩臂，青筋暴起如钢筋咬合，肌肉虬结如蟒蛇缠绕，磅礴到极点的好似火山爆发一般的力量从原本已经到达极点的身体中迸发而出，狂暴而霸烈，刚猛无俦。

开！

咔嚓！

冥冥之中，艾伦好似听见了无形的枷锁崩裂，身体之中也好似有一根弦断，再无束缚。

原本已经沸腾到极点，燃烧到极点的血液，在这一刻，更是宛如熔岩一般熊熊燃烧，散发出赤金色的光芒。

澎湃的血液游遍周身各地，将氧气、魔能粒子、养分等东西赋予身体的每一处角落，以此换取抵达极限、超越极限的绝强力量。

咔咔、嚓嚓……

好似玻璃碎裂一般的声音在艾伦和道尔顿的耳畔响起，在他们的精神世界回响。

可以看见，虚空中原本就已经是勉力维持、快要到达极限的空间裂痕进一步扩大，四周空间上，那斑驳而交错的黑色纹路，在这一刻，更是延伸出新的裂痕，好似要将处于中心的道尔顿和艾伦彻底吞噬。

好似钢化玻璃一般碎而不裂、被为数不多大块稳定空间连接的周围虚空，在这一刻，彻底抵达了极限。

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啸如山呼海啸般刺的两人头皮发麻。

逃，赶紧逃！

艾伦面色不变，但心灵、灵魂、精神、身体……所有的一切都宛如闪烁着红灯的嗡鸣机械一般疯狂咆哮，告诉着艾伦此时的危险状况，让艾伦迅速脱离险境。

只是，虽然知道现在到了怎样的一个境地，但艾伦却全然没有转身离去的意思。

哪怕，他知道，这才是最正确的决定。

不过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又怎么能够功亏一篑！

念动一息，坚硬如钢铁的精神意志斩去心中的恐惧、镇压了还处于人类范畴的身体的本能反应。

此时此刻，艾伦心中再无怯懦，再无纷扰，精神意志高度统一，无限拔高，无限攀升，抵达极限，破除极限，到达了一种冥冥不可知的奇妙境地。

心意如刀，神与刀合，手握天刀，如坠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