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狡猾的大蛇将蛇身围着朱果，花草石块用作掩盖、鹿梨丝毫未察觉，还以为蛇群不在、正轻手轻脚的朝那其实是蛇腹卷着的红彤彤的朱果走去、身后的大蛇半睁眼睛，正准备瞅准时机收紧蛇身将鹿梨连带朱果一起吞吃入腹。

张丹看见这幕心脏简直都要跳出来了，大声喊道：“鹿梨，小心！”

哪知道自己四足未稳，一脚踩滑，从山顶跌落，心道这是几个意思，自己怎么说也是一个修炼之人难道还要被摔死。再看看山下，小小的溪流竟然涨水涨到了山腹上，转念又想，淹死总比摔得稀巴烂强，不知分水珠是否有用。

胡思乱想间，直直跌入水中，如一块巨石不断下沉，冰凉的水自七窍一涌而入，身体越来越重，水下像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牵拉着自己，张丹隐隐约约看见无数的兽类人类沉于水底，暗流涌动的水里漂满了大大小小的尸体，水底的更深处如同一个黑洞、牵引他们一一飘入。毫无声音的水底，僵直的各种种族的尸体，带着惊恐的表情，挣扎的动作，而一切都定格在死前瞬间，发生了什么、张丹毫不清楚，只感到彻骨寒冷，身体无法控制的跟着他们飘荡，脑中模模糊糊想着自己莫不是要断送在这不知名的地方，意识逐渐涣散间忽然听到“咕咕”的声音，张丹心念一动，忽的记起穆幽所说的考验和鹿蜀一族最善幻术，一股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抓住最近的“尸体”，触手竟然温热柔软。

顷刻间，溺水的感觉消失不见，睁开眼、自己正在一片黑暗的空间里，小黑猴蹲在自己的身边、亮晶晶的眼里蕴满了关心，而自己的手抓住了小黑猴的小腿肚、一个低沉喑哑的声音响起，“你通过了考验。”

循着整个空间唯一的一点光亮，张丹看见一个巨大的身影伏在地上，虽然看不太清、却让人感到一股苍老之态。

“你是谁？”张丹问道。

“世界上最后一只，你们称之为鹿蜀。”声音迟缓而疲惫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解脱之意。

“最后一只？”张丹捕捉到话语里悲凉，不由得问道。

“外面的鹿蜀都是我从梦境里的创造出来的，我叫他们“梦民”。”

张丹第一次听说梦境还可以创造人物，趋近几步问道：“梦民？”

“他们没有生命，随着我的消逝也会化为虚无。持镜人，我将我族最后的希望托付于你。”

张丹指了指自己惊讶问道：“我？”

“我们曾经是仙族最亲密的伙伴，跟着他们从冰川雪原直到昆吾山脉，不曾想小小的杻阳山竟成了我们合族埋骨之地，这么多年再也没有见过一个族人、我有些累了。”

黑影的声音逐渐降低，张丹害怕整个空间再次陷入无声，问道：“你们发生了什么？”

“天罚，三界之劫，昆吾山崩，弱水肆虐。”声音停下，仿佛又想起当年灾难之时，黑影长长叹了一口气。

出于好奇、张丹趋近几步，借着些微的光，渐渐看到了黑影的轮廓，失去光泽的虎斑纹，拖沓至地的红尾与长满白色胡须的头部，与幻境中的妖兽十分相像，惊讶道：“刚才的不是幻境，是你的记忆？”

黑影的眼睛慢慢睁开，它没有回答张丹，瞟了眼跟在张丹身后亦步亦趋的黑猴，喃喃道：“你竟如此，也罢、助你一臂之力。”

一颗青色珠子沁入小黑猴眉心，小黑猴软倒在地、张丹连忙察看情况，惶急问道：“他怎么了？”

“青玉珠可集天地间四散精魂、对他正好适用，我的时间不多了，小姑娘，你过来。”

张丹半信半疑的看着鹿蜀，见他好像没有恶意，慢慢走近，鹿蜀身后探出一个白色的小脑袋、一只小猫似的动物好奇的靠近张丹，只见它浑身上下洁白无暇唯有尾巴一簇红色，神情天真烂漫，嗅嗅张丹的手指，一副欢喜模样、引得张丹不住抚摸。

“它很喜欢你的味道。”鹿蜀的声音带着欣慰。

张丹见“小猫”与鹿蜀有几分相似，询问道：“这是幼年的鹿蜀？”

“不完全是、我一直留在宝器苑想找到族人消息，千年前得到了一颗异兽卵，卵的生命力微弱，我一直用精魄之力温养，出壳之日也有了几分像我族人，算是我族的延续，但愿它也能成为你亲密伙伴。”

“我能帮助您什么？”

“我们族群随着我的老朽将淹没于三界，我只希望你带着它，直到三界再次动荡、所有人都能看见它重现我族的光辉。”

鹿蜀的眼神充满了期待，但这番激情对于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迈妖兽而言已经耗尽了它大部分精力，“小白猫”围在它身边哀哀叫唤、像是知道鹿蜀的时间不多了。

张丹亦是趴在鹿蜀身边，小声承诺：“我一定会好好对它、等它长大了告诉他来自一个强大的妖兽族群、你们族叫什么名字？”

鹿蜀摇摇头：“等他强大了一定会有人认出它、而现在它不需要知道没有同类的孤独。”

“那它叫什么名字？”

“就叫他鹿梨…”

说完这句话，整个空间碎成千块万块，每个碎片又化作飞灰飘散在空中，鹿蜀缓缓闭上眼睛，身体愈见透明。

张丹神差鬼使问道：“幻境里的鹿梨怎么样了。”

年迈的妖兽嘴角扬起一丝微笑，想起小时候与鹿蜀奔跑于山野之间，嘴馋的鹿蜀会怂恿自己去山下偷吃人类的食物、给他们编织一个又一个的美梦用作答谢，那时候的自己一边开心吃着人类的食物一边告诫他这样不对，鹿蜀却一本正经的说：“人生就是一场大梦连着一场大梦，美梦于人类实在是再好不过的礼物了。”

但是那本应葬身蛇腹却恰巧因天劫得救的究竟是鹿梨还是鹿蜀？那沉入弱水底的又是谁？千万年的孤独将这答案模糊了又模糊。整块空间消失的瞬间，只听一个暗哑的声音带着几分愧疚低低回荡，“我忘了…”

竟有几分不合时宜的少年朝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