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要去大悲寺祭天?”云莞惊讶了:“还要诸卫军随行。”
萧韫之点头:“今日早朝,陛下突然吩咐,但今年南方发大水,陛下有此安排,也在情理之中,礼部恨不得欢呼摇旗呢。”
礼部那些老头子,最喜欢做这些事情,春耕要祭天,夏日发大水要祭天,秋猎要祭天,冬日下雪晚了也要祭天。
萧韫之光是听着,便觉得头大。
便是与云莞说这事,面上也带着隐隐嫌弃的神色。
明日便是“有一阁”开业的日子,云莞今夜在留在新店里,萧韫之明日休沐,便也留在新店里陪着云莞。
云莞瞧着萧韫之的神色,不由得笑了,戳了戳萧韫之的手臂:“陛下此举,恐有深意啊。”
萧韫之道:“不必着急,试探有之,陛下想去大悲寺亦有之。”
云莞见萧韫之胸有丘壑,便点了点头,“总之,到时候小心些总是好的。”
萧韫之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笑而不语。
如今,新店里弥漫着一股食物辛辣的香味,这一整日,所有的伙计,厨子、跑堂,都在忙碌着店里明日开业的事情,直到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一个时辰,才有空坐下来休息。
云莞非常大方地让他们在店里随意吃,在她和萧韫之说话的空档,已经有人端着锅子上来。
云莞立刻止住话头,视线和注意力都转移到了热锅上。
比之上一次萧韫之来新店的厨房试吃,这一次上桌的食材更为丰富。
京城货物丰富,水陆的食材都供应充足,便是塞外的一些干货都是有的,在做食材上,云莞一向大方,舍得补充不同地方的风物,再按照当地人喜欢的口味做出细微的调整。
最重要的是,她能挖掘现下已有,但时人还不晓得如何吃的美食。
光是口味新鲜,便非常吸引人。
用雕花精美的瓷碗,将经过精致摆盘的食物端上了桌。
大刀五花肉片片切薄,底下铺了一片嫩绿的菜叶,覆一层薄饼,看起来如同一朵精致的芙蓉花,让人瞧了便不忍心下筷,生怕毁了这样好看的图画。
经过冷冻的肥牛一卷一卷地排排放置在方形雕花磁盘中,虾肉剁碎,揉成一个个小小的圆球,酥肉香脆非常,只见其色,便可想象其味之美。
一张仙桌上,云莞和萧韫之对桌而坐,放好了锅底之后,炭火滋滋烧了起来,不一会而,装着牛油辣锅的汤锅便滚滚冒泡了。
此时桌上也摆满了七个盘子,如此还不够,旁边的桌子上,还白了十来个菜品不一样的盘子,有荤有素,极为丰富。
最新奇的,还是萧韫之所见的那四方格的汤锅:“这是阿莞先前特制的锅子?”
云莞打了个响指:“秘诀所在,照顾所有人的口味,嗜辣的,喜清淡的、好高汤的,不但不会发生矛盾,还能围桌同食。”
萧韫之不由得笑了:“这在京城,还是独一份。”
云莞得意道:“自然,要做便要做独一无二的。”
汤锅滚滚,云莞心情颇好,招呼着在厨房忙碌的伙计们也坐下来用膳。
这些人自然不与云莞一桌,云莞也不勉强,与他们一锅,恐怕他们也吃得不开心,倒是她刚刚下锅了一盘红薯粉制作的宽粉,刚捞起来给自己和萧韫之,本就关着的门口,便响起了一道含笑的声音:“哎呀呀,来得真是时候,正好开锅呢。”
云莞瞧过去,不是许久不见的顾庭,还能是谁?
她扯唇笑了笑:“顾公子来得巧啊。”
顾庭摸了摸鼻子,绝对不承认自己摸着香味过来的,但他并不是一个人来,身边还有一个脸色冷若冰霜,比外边严冬的看起来还要寒冷的谢晦。
云莞看向萧韫之,萧韫之自顾自给云莞涮肉,抽空瞥了一眼两人:“你们来做什么?”
顾庭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坐下来,谢晦也面无表情地坐在了仙桌的另一面,四人刚好坐满了一桌子,酒楼里的伙计们原本打算在角落边落锅用膳,此时都纷纷看了过来,诧异于两人的出现,而后又避嫌一般地将锅子挪回了后边,不打扰几人说话和用膳。
顾庭自来熟地给自己涮肉,肉片刚放下去,还没捞起来呢,便被萧韫之一把捞走了,放到了云莞的调料碗里。
顾庭:“”
萧韫之淡声道:“阿莞喜欢吃,你想吃,自己切去。”
他太难了!
只有谢晦默默地给自己在清汤里下了一碗山药片。
顾公子只好愤愤地给自己刷了一片青菜,云莞掩唇失笑。
太没有味道了,顾庭的目光放在云莞面前的调料碗里。
他吃过,但每次都调不出像云莞碗里那样的味道,总缺了些什么,跃跃欲试地想让云莞帮自己调。
萧韫之懒懒瞥一眼过去,顾庭当下便不敢开口了。
算了,他跟萧韫之这种醋坛子计较什么呢?
云莞只觉得好笑,但也还不至于,从旁边拿了碎花生、葱姜、香油和酱醋过来,两三下便分别给顾庭和谢晦调了一碗。
谢晦非常有诚意地说了一声多谢,倒是顾公子不怕死一般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萧韫之。
云莞无奈道:“顾公子,你若是不想让萧扶疏将你赶出去的话。”
就消停消停吧?
你再这样下去,我都怀疑你看上我未来夫君了。
顾庭:“”
他立刻闭口不言了,默默夹了一片山药片。
萧韫之懒得理会顾庭,转头问谢晦道:“你怎么跟他一起来了?”
谢晦脸上向来缺少表情,非常优雅地吃了一片山药片,又将一片白菜放入了清汤锅之中,才慢条斯理地道:“半个月后,陛下让你带诸卫军随行大悲寺,你如何想?”
萧韫之嗤了一声:“没大没小。”
谢晦果然为了此事而来,萧韫之随意道:“去便去,祭天这等大事,太子的禁闭,大约也要提前结束了,倒时,想必会热闹一些。”
但谢晦的本意并不止于此,仍旧定定地看着萧韫之,眼神微微固执。
萧韫之无奈,只好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便是,你兄长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还会急于这一时,大悲寺去了便去了,我又不是去抢人。”
谢晦默默地点了点头,又低头,不再发言,无声地吃起了山药片。
倒是顾庭吃了几片菜叶之后,便忍不住给自己下肉了,好词不重复地夸了一顿云莞,话题突然一转,从袖子里抽出了个信封递给萧韫之:“南方有异动。”
萧韫之一顿,放下筷子,将信件接了过来,便展开来看。
云莞也停下了筷子,不动声色地看着萧韫之的眉头渐渐皱起。
顾庭趁此机会,将锅里的肉全部捞到了自己碗里,吃了一片黄喉之后,才满足地叹了一声道:“曹世荣的动作倒是挺大,已经开始暗中收购粮草,怕是要起事了。”
萧韫之抿唇道:“曹氏折服多年,便差个起事的由头罢了,今年南方发大水,最好做文章不过,再有,明面上作为诸君的太子不牵涉其中,本质上仍与他相关,曹世荣不把握此机会,便对不住这么多年的筹备。”
一直沉默不语的谢晦道:“曹世荣不足成器,何以与朝廷抗争?”
萧韫之幽幽道:“怕是有了外援,有恃无恐。”
这会儿,三人三双眼睛,都齐齐看向萧韫之。
萧韫之道:“可还记得,半年前,曹世荣在西甸大量收购玉石?”
云莞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曹世荣收购玉石,是为了收买人心?”
这世上,谁会如此爱玉?
虽然当时的事情过后,云莞和萧韫之依旧查不出,曹世荣收购玉石的目的何在,但如今想来,这个可能性极大。
萧韫之点了点头:“一半的可能。”
她叹了一声:“既如此,朝廷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么?”
萧韫之摇了摇头:“曹氏若无太大的动作,只是筹粮备战,朝廷自然发现不了。”
说到这里,萧韫之对顾庭正色道:“再探虚实,朝廷若是真无作为,必要时候,便将消息传出来。”
顾庭同样神色认真地点了点头,唯到此时,方见顾公子神色认真,半点京城纨绔富贵公子的派头也没有。
萧韫之转头看向谢晦,道:“若是朝廷出兵,你请缨参战如何,小侯爷?”
谢晦并不是很喜欢小侯爷这个称呼,闻言瞥了一眼萧韫之,也不问为何,倒是点头应了下来。
云莞觉得,不知为何,看着有些乖巧。
萧韫之便笑道:“也该让我们家小侯爷出去历练历练了,成日在朝堂上,见着那些文官你争我斗,尔虞我诈,人都要变傻了。”
谢晦并不想理萧韫之,又给自己倒了一盘藕片到清汤里去,默默地低头吃了最后一块山药。
云莞抿唇左看看右看看,不由得抿唇失笑。
她有些好奇,为何谢小侯爷这般听萧韫之的话。
四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说话,满满一桌子的菜也被吃了个精光,顾庭心满意足地喝了一杯店铺里泡的花茶,只觉得茶香味浓,尤为解腻,含笑道:“小阿莞,你这汤锅的汤底,配方到底如何,可否卖我一份?”
云莞伸出一只手指头,摇了摇道:“千金不卖。”
顾庭啧了一声,正要说什么,云莞脸色微沉,四人都不约而同地往房顶上看。
一阵很轻的、几乎让人听不到的脚步声,但对于四个习武的人而言,却非常清晰。
云莞无声笑了一下:“明日就要开业了,看来,有人想要砸本姑娘的场子啊。”
顾庭吃饱喝足,主动道:“那也看小爷同意不同意。”
毕竟他还想要入股这一定会在京城异军突起的酒楼呢,只可惜阿莞还没有点头应下来。
谢晦也放下茶杯,一副替云莞出头的样子。
云莞勾了勾唇笑道:“小侯爷不必出手,闹大了,可就不好看了。”
毕竟现在还不是让惠帝知道萧韫之和镇远侯府的小侯爷关系匪浅,能深夜畅谈喝酒的时候。
说罢,她拍了一把桌子,轻盈的身姿一跃起,穿过天井,落在了房顶上,只给萧韫之留了一句话:“让我试试身手。”
萧韫之无奈,原本已经要起身了,只得按下不动,收了软剑,慢悠悠地走至栏杆边,看着顶上的云莞,以及几个包裹严实的黑衣人。
云莞落在房顶上,便见七个黑衣人分散在新店的屋顶上,勾唇笑道:“诸位,明日便是我新店开业大吉,你们这般深夜来访,行径偷偷摸摸,可不太好吧?”
黑衣人对视一眼,似乎意外于云莞的身手,而后眼神却越发严厉,几个人朝着云莞一道扑了过来。
云莞冷笑一声,一手抽出腰间的长鞭,便朝着几个黑衣人甩了过去。
虽然做的是杀手的生意,但这些人的身手,着实不怎么样,过了两三招之后,云莞便摸清了他们的底。
大概是最末流的杀手。
长鞭一甩过去,其中一人便被她一卷,从屋顶扔到了酒楼的后院去。
这些人料不到她的身手如此好,一根绳子竟这般甩得出神入化,还以为还是个娇滴滴的闺阁里的小姑娘,半盏茶之后,两人相继被她甩到了地上,不觉有些吃力,正想要撤退,萧韫之一闪身,从栏杆边一跃而起。
腰间软剑抽出,在月色与雪色的映照下,闪出锐利的光芒。
不过两三下的功夫,便将剩余的四五个人全部打倒在地。
云莞不太高兴地撇了撇嘴:“我能自己对付的。”
萧韫之无奈道:“外边寒冷,屋顶上风大,仔细吹得头疼。”
云莞:“”
好吧,她跳下屋顶,落在几人的面前,半点愤怒怨恨的情绪也没有,对着几人笑吟吟道:“来说说,让你们来刺杀本姑娘的,究竟是谁。”
她摸着下巴,像个贪玩的小姑娘一般,大言不惭道:“本姑娘做生意本本分分,也从未与人结仇,怎么会有人想要来杀我?是你们将知道的告诉我呢,还是我想办法让你们招了?”
她做出龇牙咧嘴的凶恶模样,指了指不远处辣汤滚滚的铁锅:“不回答我的话,我便割了你们的舌头,辣汤烫过,拿去喂隔壁店的大黄。”
“哦,大黄是一只半人高的狗。”
几个黑衣人脸色微变,不明白看起来娇俏可爱的小姑娘,为何能这般无辜地说出这等恶毒的话来。
萧韫之无奈地揉了揉额头,眼里却一片宠色,只觉得阿莞哪样都是可爱的。
谢晦闻言,虽依旧面无表情,却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还神色担忧地看了一眼自己兄长。
顾庭抖了抖,一言难尽地看着云莞,而后手中的扇子敲了敲萧韫之:你未来媳妇这么凶残,兄弟好为你担心。
说完,他看到萧韫之眼里的纵容之色,脸色更加一言难尽了。
他就不该说!
萧韫之只幽幽瞥过去一眼:你连媳妇都没有。
顾庭:“”不知为何,感觉自己被冒犯了。
这些人都不是死士,不过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知晓面前的这几位,都是功夫高深之人,这笔生意,接得实在不划算。
但他们也着实不晓买云莞之命的人到底是谁,只好苦巴巴道:“姑娘饶命,我们确实不知对方到底是何人,我等做买卖,从不问买主到底何人,只要对方给足够的银票便接生意,实在不知,姑娘是隐藏高手,否则便是再多的银子,我们也不接下这一单啊!”
云莞扬了扬眉道:“你们倒是挺会说话的。”
她也并不在意,摸了摸下巴,忽然问道:“对方花了多少银子买我的命?”
“七,七万两。”
云莞:“”
太便宜了吧!她才值七万两银子么!
题外话
阿莞奇奇怪怪关注点
顾庭、谢小侯爷:“萧扶疏你媳妇好凶残。”
大公子:“我家阿莞真可爱,吓人的样子也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