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在这不解的疑惑中慢慢地流逝着。
当公输檠于廊檐上伏趴得浑身酸痛,感觉似乎是再也等不到“奇迹”出现,打算要撤退的时候,
大嗓门儿仆从忽又跳入了她的视线。
这次,他是自己一个人,端着托盘,前来奉茶的,却是一进厢房门,便指着里面的床榻,嚷嚷开了。
“动了!动了!主子的眼皮动了!”
公输檠心里一惊!
宫中医人们更是齐惊!
满屋的人全都朝着床榻围扑了上去。
医人丞亲自把脉,把毕,怔愣了半晌,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诊断结果:奇怪,按说,不可能呀,怎么会突然……
见医人丞如此,其他的宫中医人们,便一个接一个地再与滕王把脉。终于,他们相互印证着,坐实了医人丞的诊断结果。
既是证实了,医人丞便赶紧向姚丘禀报:“掖首,滕王殿下脉象已趋平稳,当再无性命之虞。”
听到这个消息,姚丘激动得手中茶杯都掉在了地上,慌忙跪地,朝着南天磕了三个响头。
不料,他身后,宫中医人们竟又争论了起来:有人认为,定是之前那一张解表疏滞的方子有了效果;却另有人坚持,起作用的应该是那张调息经脉的方子……
这回,姚丘果断制止了他们的争论:“都莫要争!临出宫前,陛下已有交代‘滕王成玦,必须活着’。是陛下的金口玉言,救下了滕王殿下。”
这话一出,便是盖棺定论了,一个反对的也没有。众人齐齐下拜,山呼:陛下金口玉言,滕王殿下福泽绵厚……
廊檐上的公输檠唇角一翘。她心里清楚,救了滕王的,根本就不是这些宫中医人开的什么方子,亦不是皇帝的什么金口玉言,而就是刚刚那个“失了手、献了眼、丢人丢到了姥姥家”的青袍白面男子!正是他,创造了“奇迹”,救下了滕王。
随即,公输檠又将那青袍白面男子为滕王诊治时的全部过程细细地回忆了一遍:
青袍白面男子刚出现时,姚丘虽然应允了他为滕王诊脉,但对那“坊间郎中”的卑微身份,依然是心怀排斥与戒备的。遂,青袍白面男子的一举一动,都被全屋的人密切监视着。且,那满屋之人并非寻常人,都是顶尖的杏林高手,何样的诊症治疗之法皆瞒他们不过,稍有异样,必会被他们当场抓包。
而结果却是,全程无破绽。
要是非说有可疑之处,也只有一处,就是那青袍白面男子走到成玦榻前,背朝外,俯身下坐,刻意将宽大的袍子一撩,那一撩,便有须臾,众人的视线被挡在了他的青袍之外。
若有猫腻,必是在那须臾间发生的,
可是,须臾时间,又能发生什么?
当时,公输檠所在的位置与角度看不清下面的全貌,故而无从知晓,也只是从目前的结果,反过头去推演,青袍白面男子定是在那须臾间做了常人意想不到的事,方才救下了滕王的性命。
着实有些蹊跷。
不过,更加蹊跷的是,那青袍白面男子,根本就不想要“传奇话本”里人人梦寐以求的“一鸣惊人、平步青云”,他演了一出“鲤鱼跃龙门,尾巴抽了筋”的戏,假装落败,无限愧疚、无比惶恐地于一片嘲骂中,不张不扬,默默退场。
待影较去而复返时“碰巧发现”成玦的眼皮动了,医人丞宣布滕王已经脱离危险之后,功劳“理所应当”都是姚丘与众位宫中医人们这一整日不食不歇的功夫所致,断不会有人再记得什么“坊间郎中”。
那须臾间,青袍白面男子究竟做了什么?又为何要做得如此隐蔽?是因为他为人澹薄、深藏功与名,还是说,有什么人或什么事,需要他这般隐蔽……
如论如何,滕王没死。这个“奇迹”,公输檠终究是等到了。
廊檐下面。
正是一片欢愉。
“既然滕王殿下已经无大碍了,仔细将养也就是了。我等还需速速回宫复命,以免陛下挂牵。”姚丘放下了心中大石,喜笑颜开,交代了滕王府的一众仆婢们小心侍候,之后,便片刻也不敢耽误地带领着一众宫中医人们回宫复皇命去了。
送走了他们,滕王府里,终于恢复了平静。
大嗓门儿仆从屏退了厢房里的所有侍婢,只他一人守于滕王榻前。
廊檐上的公输檠四下里细查,确定周围并无方才的那些高手气息,便悄然移动,换了个位置,接近了滕王的床榻顶端。
果然是看得更清楚了:
轻纱缦缦,迤逦天边。那人便是踏着这纱,于天边款款而回。如烟,似云,绕过了谁的指尖,钻进了谁的眉心。
苍白的玉颊上,乌眉微微一蹇,长睫慢慢翻起,宛若那严冬里被凝冻已久的湖面,擎了一抹东来之风,化去了千里冰封。
那一汪清澈的春水里,墨玉如珠,流转沉浮,华光再现,瞬间,斑斓了山河万顷。
成玦睁开了眼睛。
公输檠猛地一颤,慌忙避开。
遂,成玦第一眼,便看到了另外一张脸。
一张大脸。一张哭花了的大脸。
是他的大嗓门儿仆从。
是他的贴身亲随。
是整个滕王府的侍卫长。
是爱哭鬼,影较。
成玦侧目,毫无血色的唇角边轻轻向上,扬起了一个嗤笑的弧度。
“主子如何还笑得出来呢?属下的心都已被您给撕成一条一条的了。看着您一口一口地吐血,属下又急、又怕、又气、又恼,还不如干脆给属下一个五马寸磔来得痛快。日后,就算是主子把刀架于属下脖颈,万死也断不会再陪着您演这样要命的戏码了……”
听闻影较此话,成玦隐隐地感觉到了什么,不由地一颦。
看来,城头一跃,他重伤昏迷,而之后的事情,并没有照着原定计划进行。
遂,他细细地询问了。
影较也细细地作答了。
原来,竟是因为皇帝派遣来了姚丘和一众宫中医人,将榻上的成玦团团围住,导致影较反倒是无法近前,没能按照之前约定的时辰,及时给成玦服下解药,来解成玦事先自行吃下的那可以致人吐血晕厥、状似重伤的毒。
没错,成玦此次命悬一线,并非因坠楼重伤,而是因为他自己服了毒!为的便是,假装中计被晋王利用,助推晋王实施城门之局,掀出湘王与工部的贪渎之事……
听到这里,檐上的公输檠直觉得脊背一凉:素闻皇室争斗诡谲阴厉,不想,竟能到达这般程度。同时,更是为之一振:
城门楼坍塌一事,世人皆是只能看到第一层,只知是成玦荒唐乖戾擅登城楼,因工部贪渎后修葺的雉堞不结实,从而跌落;即便是凤修那般老奸巨猾者,也只能查出第二层,知是晋王设计谋害湘王,令成玦做了炮灰;若非此番夜探滕王府,谁又能知晓,这两层之后,竟还藏着第三层……好一个“心智不全”的五皇子,真真是演得一出好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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