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胥沉吟片刻,“从源头入手,查开采出来的矿藏都流到何处去了。”
卫晞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可要提醒那两位大人一声?”
“不必,”宗胥摇摇头,按住了卫晞的手,“按察司和刑部那么多人,若是连这一点都想不到,那我也要考虑换一批官员了。”
顾奉和裴寒出了宫门,才看向刚刚被任命为大司命的师正非,顾奉抱了抱拳,“师大人。”
师正非忙回礼,“顾大人有何吩咐?”
“常有德背后的人若是知此事暴露,很可能会报复师大人的家人,”见师正非面色一白,忙接着说道,“本官会派人暗中守着师大人的家里,但还是希望师大人的家人在案情告破犯人落网之前,勿要擅自外出。”
已经回到御书房的宗胥这回也叫来了罗生。
“调去一部分暗卫守着师正非家里,他的妻女身边,也派两名暗卫不着痕迹地塞进去。”
罗生领命离开,卫晞在一旁若有所思,“陛下是怕把幕后的人可能会对师大人家人下手?”
宗胥轻嗯了一声,“观幕后之人的手段,绝非心软之辈,恼怒之下会做出什么来都有可能。不过他应该也有顾忌,就是你哥哥,也就是耀国公府,现在不过是以防万一。”
卫晞听得眉头紧锁,“那人已经丧心病狂了,陛下觉得会是朝中官员吗?”
宗胥沉默了一会,“不知。”
他心头隐隐有一丝怀疑,但在真相未浮出水面之前,一切定论都不能下。
只希望,真相不是他想的那般。
尚京城一处隐蔽的庄子内。
一抹身着黑衣的人影匆匆进了宅子里,没过一会,又一道灰衣身影进来,黑衣身影回头,看到站在身后的人,“这般急切叫我过来作甚?”
“师正非求见陛下,没过一会,按察司按察使和刑部尚书皆被传召,还有万江,他进了宫之后就再没有出来。我怀疑,那本奏折已经呈到御前了,永安县的事也瞒不住了。”
“什么?”灰衣人影全身一震,想到万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又忙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金矿的事是瞒不住的,我们也必须放弃了。”黑衣身影语气有些不甘,也无可奈何,“现在首要便是切断金矿跟咱们的任何联系,决不能牵扯到我们身上。”
“金矿到现在才开采了不到三成,而且越往后纯度越高,那么多金子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
黑衣身影声音一冷,“那也得有命花才行。”
灰衣身影也知道此事没有万全之法,只好艰难点点头,“那常有德?”
“给他那么多人手还拦不住一道奏折,他对我们的事情知道最多,恐怕也早就怀疑咱们的身份了,派人过去,秘密杀了吧,永安县的所有人手也都秘密撤出来,那些人不能留,表哥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灰衣身影点点头,“明白,我会去办妥当。”
黑衣身影看向抬眸看了眼皇城的方向,语气多了分凝重,“按察使顾奉,还有刑部尚书裴寒,这两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裴寒手底下的刑部侍郎苏祁办案能力更是不容小觑,咱们一定要快,要是被他们抓到了一点尾巴,后果不堪设想。”
灰衣身影肩膀颤了颤,“是,我马上去办。”
等灰衣身影离开,黑衣身影在院子里又站了一会,才收回看向永安县的目光,“金子重要,但命更重要。”
“等我出去,这个宅子就意外失火吧。”
空无一人的院子里传来一声“遵命”。
刑部。
顾奉和裴寒端坐大厅,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匆匆过来,顾奉抬头,就见一位身着暗红色官袍面相俊秀的年轻官员走进来。
“苏祁见过尚书大人,顾按察使。”
顾奉放下茶碗,“你就是苏祁,本使久仰大名了。”
“下官愧不敢当。”
裴寒示意苏祁坐下,等他坐下后就把从宫里带出来的那道奏折递过去,“苏侍郎,你先来看看这道奏折。”
一刻钟后。
苏祁把奏折合上,“敢问这个永安县的案子,可是落在刑部和按察司?”
“没错,陛下给了半月时间勘破此案。苏侍郎从这道奏折上,可找到关键的地方。”
苏祁沉吟片刻,又把奏折打开细细看了一遍,“矿?”
这个字一摞,裴寒和顾奉对视一眼。
一名按察司的官员进来,“大人,这便是从万江府中找到的那笔封口费。”
裴寒那把一叠银票接过来,看到上面的数额,又掂了掂分量,眉毛忍不住跳了跳,“这笔封口费数目可不小啊!”
连这么一道封口费都这么大手笔,可以想见那幕后之人到了多有钱的程度。
裴寒也抽了一张到手里,“恒通钱庄?可要去恒通钱庄查一查这笔银子的来源?”
裴寒沉吟片刻摇摇头,“万江不是他们的人,这笔封口费这么轻易拿出来,就说明幕后之人跟恒通钱庄没多少往来。为今之计,还是得先查查那矿藏的流向,我打算秘密带人去永安县,裴大人留京坐镇。”
“也好,”裴寒看了眼下首坐着的苏祁,“不如叫苏侍郎随同顾大人一同前往?”
“那自然是好,”顾奉看向苏祁,“本官也想见识一下苏大人的办案手段。此事刻不容缓,我打算明日一早就出发,还请苏大人及早准备。”
苏祁起身拱手,“是。”
兵贵神速,现在也是看他们跟幕后之人谁能先抢得先机的时候了。
在七杀跟宗胥汇报案情进展的时候,卫晞也在一旁听着。
按察司按察使顾奉和刑部侍郎苏祁秘密前往永安县调查矿藏的流向,裴寒坐镇京城。
到达永安县后,这二人装扮成富商公子和护卫,成功混入永安县。
进了永安县后,他们俩手底下的护卫便分为一明两暗,在明处的开始大肆收购核桃,暗处的人则在接触上徐开明后,一处秘密摸向矿藏的方向,二处负责监视那些常有德府邸。
第三天,暗处的人摸清了永安县到底藏着一座什么矿。
果然是金矿,且储量不小。
也难怪滋养了幕后之人的野心了。
探明了矿藏之后,接下来就是查探这些开采出来的金子会流向什么地方了。
这边的秘密探查有惊无险,另一边被暗卫监视的常有德却是有惊又有险了。
常有德在没能拦到徐开明的第六封奏折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心里虽然有些惶恐,但面上依旧是镇定自若,毕竟他心知,自己的一举一动也有上头的人看着。
真正让他惊恐的是身边一位爱妾的中毒身死。
爱妾煲的一手好汤,每天临睡之前喝一碗是他的习惯。
但因着奏折的事他这些天心情差得很,随着时间拖得越来越长就越是不安,爱妾端来汤后他难得没心情喝,随口说了声“你自己喝了吧。”
就是他这一句话,直接断送了爱妾的性命。
但这道汤原本是准备给他喝的,也就是说,有人想要他的命。
看着爱妻中毒身亡,常有德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么多年经营下来,这府邸早已经是铁桶一块,又有谁能要了他的命。
除非事情败露,他头顶的那片天准备杀他灭口。
这下他是真的不安了。
一晚没能睡着不说,第二天他看谁都像是要杀他的。
每次用饭必用银针试毒,更是让身边早年收买足够忠心的侍卫一天十二个时辰护着。
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心知哪怕自己在永安县权势滔天,但走到外面,他比一只蚂蚁也强不了多少。
常有德开始想着金蝉脱壳。但若是金蝉脱壳,他这么些年在府里置办下来的大部分家底就只能舍弃,那可真是堪比剜他的心了。最后,他想到了打一打最近一批开采出来的金矿回款的主意。
金矿回款每次都是由他亲自派人送到京城的一处地方让那人接收,而最近的一批金矿回款,就在后日。
永安县的一家僻静客栈内。
苏祁再次接到监视常有德宅子的暗卫密报,看完后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顾奉也看完密报,抬眸看向坐在对面依旧是一身富商公子打扮的苏祁,“公子看来是有什么打算了。”
苏祁点头轻嗯一声,“常有德不是要金蝉脱壳吗,咱们就助他一臂之力。”
成功拿到金矿回款的常有德连妻儿都不顾了,成功诈死后,他改头换面,拿着所有能拿走的钱财,在妻儿和一众爱妾的哭喊声中上了一架其貌不扬的马车,悄悄离开了永安县这个让他赚了一辈子都想不到的财富的地方。
而且过程顺利的有些诡异。
但现在既然已经成功出了永安县城,他也顾不得想那么多了。
衡量再三后,他决定前往尚京。
他是想着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哪怕他诈死的计谋被识破,那人也不会想到自己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没有了府邸和护卫的重重保护,顾奉手下的暗卫要查到那笔赃款的来源简直是轻而易举。
比追查金矿去向还要来得快。
苏祁则是把常有德给安安稳稳送到了尚京城,同时传信给裴尚书。
七个字,常有德自投罗网。
皇宫。
宗胥接过七杀递来的消息。
“居然真的是宝通钱庄!”
卫晞偏头,“就是那个跟恒通钱庄并称为大雍两大钱庄之一的宝通钱庄?不过,什么叫真的是,陛下早就猜到了?”
宗胥面沉如水,这一瞬间脑子里早已经串成了一条完整的脉络,“是宗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