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外出务工者基本再一次提上厚厚的行李离家拼搏，为新的一年继续努力。

王木木和尹娇娇两人拖着四个大行李艰难的挤进了车站，这是王木木第一次去市里火车站，也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她心里有紧张也有兴奋，但更多还是拉不动手中行李。

手里的行李箱是张娟的，早就坏了一个轮，拖不动，只能用手提着，提不动的时候才会放地上稍微带一下，从家里出来时王木木并不觉得提它有多麻烦，可一旦到了人流量大的车站，王木木瞬间被挤的人在前、行李与她相隔着两人距离，偏偏还不能拉回身边，整个人被挤得喘不上气还得兼顾着手里的行李。

没多时，王木木感觉自己的手快要提不住了，偏偏车站的人个个都很焦急的往前拥，一点都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王木木的手发酸发麻，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把行李扔了立刻转身回家的冲动，挤车太折磨人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手里的力气也在慢慢消尽，她和行李仍然保持着分离的姿势，尹娇娇在前面同样艰难的转过头对她说：“再坚持几分钟，还有三分钟就检票了，检完票跟好了我，别上错车。”

王木木点点头，三分钟对她来说太漫长，好不容易数着时间熬过去，车站的工作人员站在检票口，一声‘检票’就像开闸泄洪一样把人全都涌进了车站里，王木木票好没来得及检查，人已经被了挤进去，手里的行李也终于在她手里掉落。

尹娇娇说检票后车子靠站只等十分钟，时间很赶，我们要赶紧找好对应车厢，先进去再说，其余的先不要管，管赶车最要紧。

王木木看了一眼身边旅客们急匆匆的脚步，心里有点急躁，后背因为着急起了一层薄汗，十分钟对她来说太赶了，可是你不努力跑，就只能等着车被开走，王木木只好咬牙提起行李跟着走…也终于在最后几秒挤进了车。

挤上车的王木木终于舒了一口气，她找到位置坐下后揉了揉发酸的手腕问尹娇娇：“要多久能到上海。”

“两个多小时。”尹娇娇坐到位置后，开始悠闲的从包里拿出橘子瓜子，边剥橘子边说：“下了火车还要坐地铁，地铁也要转两次才会到，不过去年我一直住在同事家，今年我在外租了房子，我们今天过去要先搬家，搬完家还要去街上买生活用品，总之今天有的忙了。”

王木木：……

听起来确实有很多事要做。

“吃橘子吗？”尹娇娇把剥好的橘子分给王木木一半。

王木木摇摇头：“不吃。”

这时车子已经开出去很远，一路向东，没多久视线所触的地方全是一片一片的农田，去年的积雪还没融化，新的一年已经开始，王木木对自己将来的路充满了未知。

尹娇娇跟她说，她们的工厂不直接对外招工，需要通过中介才能进去，到时候还有面试体检流程，但这些只是简单的做个样子，他们厂对外招工并不严格，总之一定可以和她一个厂…就算不在一个厂也没关系，现在中介手里资源多的是，你只要交了钱他就一定会帮你找到满意的工作。

王木木从来不知道去大城市工厂上班要这么繁琐，她一个来自农村的女娃娃，没见过世面，要学历没学历，要工作经验像端盘子这样的事情根本拿不出手，这种时候王木木对自己的将来充满了各种的担忧。

十一点多，车子到达上海，从动车上下来，王木木的双手又开始忙碌的起来，她一手拖着行李一手提着行李，紧紧的跟着尹娇娇。然而出了上海站后，王木木才真正见识到什么叫人流量大。

车站里的每一个人都提着厚重的行李来去冲冲，有人穿着体面，拉着漂亮的行李箱，自信的从她身边走过。有人穿着破旧的棉袄，扛着一个蛇皮袋，眼神浑浊黯然，像是被生活剥夺了快乐，他们只为生计奔波，浑然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

王木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也不太体面，但贵在干净，可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形象和这个大城市不搭…她穿的牛仔裤是紧身的，穿在身上把腿显得更加粗壮有力，上衣是一件土黄色的宽大棉袄，本来自己现在长的就胖，这么一打量，整个人既臃肿又土气。

王木木莫名有种挫败感，她羡慕这些从身边走过光鲜亮丽的人，想象着有一天自己也能够像她们一样，穿漂亮的衣服，自信的走在路上。

尹娇娇带着她在地下车站穿梭，左绕右拐的快要绕晕王木木，最后尹娇娇在一排机器后面排了队，王木木好奇的问她：“这是干什么？”

“买票啊。”尹娇娇跟她说：“坐地铁。”

地铁这个词对于王木木来说很陌生，再她有限的见识里出远门就应该坐火车，飞机就不想了，那是有钱人才会坐的交通工具，而她以前所待的县城，交通工具不是摩托车汽车就是的士，至于地铁是方是圆，她通通不清楚。

她有点紧张的跟着尹娇娇排队买票，票买好后尹娇娇给了她一个如硬币大小的牌子，嘱咐她拿好。

“这就是票？”王木木惊奇的看着手里的牌子，觉得大城市就是与众不同，连车票都跟小县城不一样。

手里的小圆牌只要在机器上放一下就能进入地铁站，王木木一步不错的跟着尹娇娇，她做什么动作她就跟着做，她拐弯她就拐，直到两人坐进地铁里，王木木心里都是新奇的不得了，可因为身边都是陌生人的缘故，王木木硬把自己装作不露声色的样子，观察着身边的每一个人，仔细的听着播报员播报的每一站地。

差不多坐了两个多小时的地铁，尹娇娇终于到了她同事的租房里，那是一间几平米的出租屋，里面摆放着两张床，其中一张床上放着打包好的巨大行李袋。

尹娇娇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说：“快三点了，我们要快点了，不然很晚出门就不方便了。”

王木木此刻腹内空空，她已经一天都没吃东西，却还要赶着把这些行李全都搬到另一个地方，王木木甩了甩快要脱臼的手，点头道：“那赶紧吧。”

十五分钟后…

王木木和尹娇娇带着五个行李站在路边打车，的士师傅看到她俩带着这么多行李连车都不停，直接从路边一晃而过，半个小时过去了，王木木和尹娇娇连一辆的士都没有打到。

尹娇娇有些苦恼的说：“这可怎么办，不可能带这么多行李去坐地铁吧，关键我们租的地方离地铁站很远，走过去要半个多小时都不止呢？”

而王木木已经又累又饿，根本不想说话。

等了很长时间，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这时终于有一辆面包车停了下来，那位司机狮子大开口，废话不多，开口直接一百，爱坐不坐。

尹娇娇早已经等着不耐烦了，想都不想就答应了，王木木总觉得假如司机要她两百，尹娇娇这冤大头说不定都会答应。

下车后王木木付了钱，年前她给自己留了两千，年后口袋里还剩下一千七，现在花掉一百，还有一千六。

尹娇娇租的房子在上海郊区，周围一片全租着外地人，房东不住在这，把一栋楼规划出几个房间，一栋楼上上下下最多能租五户人家，共用一个厕所，房子看起来既不安全又不卫生。

尹娇娇租的是楼上一层，房间也只有五六平那么大，放了床之后脚都很难伸出去，房间外有个不大阳台，尹娇娇说，外面阳台可以做饭。

房租一个月六百，王木木和尹娇娇一人出一半，她俩在家已经商量过了，在外面所有的开销共同承担，王木木把行李放进屋里后尹娇娇提议去街上买点东西，王木木没有异议，她坐在床上说：“先休息五分钟吧，我现在又累又饿。”

尹娇娇点点头：“好，那我先下楼一下，你等我一会儿。”

就五分钟，尹娇娇还要跑下楼，王木木真不知道她到现在怎么一点都不累，还是挺活跃的。

五分钟后，尹娇娇带了两个男的去了出租屋，这两人看起来跟她们差不多年纪，一个长的高高瘦瘦，目测有一米八几，还有一个比他矮一点，有些宽度。

尹娇娇开心的说：“介绍一下，这是我表妹，王木木…这是我同事。”她指着高一点的说：“这位叫宋清宁，这位叫张雷。”

两位男生很礼貌的向王木木打了招呼：“你好。”

王木木本在坐在床上休息好好的，突然面对两位陌生且又年轻的男生给她打招呼，她有点紧张外加难为情，年轻女孩的心里都想让别人对自己有个好印象，王木木不想在别人眼里是个扭扭捏捏的样子，不太熟练的提起嘴角，装成落落大方的样子跟尹娇娇的两位同事打了招呼。

尹娇娇说：“我觉得我们俩一会买的东西会比较多，不找两人帮手的话可能没办法解决提东西这个问题，大不了一会请他们吃顿晚饭。”

两个男生嘿嘿笑着：“为美女效劳当然义不容辞。”

这美女当然说的是尹娇娇，她个高长发身材好，相对于王木木168的身高在她面前也差了点意思，况且王木木穿着一般，还胖，看起来就是又土又胖。

又土又胖的王木木跟着他们仨一起笑，同时心里已经盘算开了，她现在口袋里还有一千六，先出个三百房租，还有一千三，一会还要出去大采购，锅碗瓢盆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下来估计所剩无几了，还要请吃饭，这尹娇娇是有多少钱敢这么阔气。

两个男生都有一辆二手电瓶车，尹娇娇很自然的坐到宋清宁的后车座上，王木木只能坐到张雷的车上。街上离出租屋有点远，骑车也要十几分钟，街道跟大陵镇差不多，一条长街道，两边是一家连着一家不怎么显眼的店铺，完全看不到上海该有的高楼与灯红酒绿……

王木木心里有点失望，落差是有的，可她来都来了，不能因为上海跟想象中的不一样而掉屁股就走，再怎么说也要在这里工作，稳定下来再想别的努力的办法。

他们四个去了超市，一股脑儿的把该买的东西全都买了回来，一共花了九百多，王木木出四百五，还剩八百五。

尹娇娇说：“要不再买个小电视吧，不然休息在家的时候都无聊。”

王木木不同意：“电视有点没必要，以后走的话又不方便带走，无聊可以看看小说，打发时间有很多种方法。”

尹娇娇却很大度的一挥手：“不方便带走可以送人啊，没电视都没乐趣啊。”

王木木被尹娇娇这口气给折服了，她不想买电视，或者就算买也要等到自己上班有工资了才考虑这事，她口袋里钱不多，买任何东西之前都会有所顾虑，有些不必要的东西能不买就不买，而尹娇娇却不这样，她看上就拿，觉得什么都缺，什么都要，一点都不知道身上有多少钱，可以办多少事。

这时，一旁的宋清宁说话了，他说：“我那里有电视，你们要是无聊了，可以去我那里看，随时欢迎。”

王木木没说话，心里再想，跟你又不熟，跑你那看电视算怎么回事，可尹娇娇却同意了，看起来还挺高兴。不过也好，反正不要花钱怎么都好。

晚饭吃的是牛肉面，张雷请的客，没真让这两个女孩请。

买完东西回去时，王木木还是坐在张雷的电瓶车上，她手里拎着大购物袋，和张雷之间隔着有一人距离，毕竟不熟，王木木不想和他有任何身体接触。

可张雷却是个话唠子，一路上也不知道问题怎么那么多，问王木木年纪，身高，体重，老家，乱七八糟任何想起来就问的问题，搞得跟相亲见面会相互了解似的。

王木木本身就是一个话不多的人，更烦有人对着她没完没了的问个不停，她现在心里已经有点犯困了，却还要耐着性子客客气气的回答问题。

这时，张雷突然问王木木：“哎，你知道你表姐现在和宋清宁谈恋爱吗？”

王木木一愣，随即像是明白刚才尹娇娇一系列的举动了，不过她还是有点事不关己的回应道：“哦。”

“哦什么。”张雷说：“难道你就不想也找个男朋友，其实我，你也可以考虑的。”

“不想。”王木木想都不想的回答，同时身体不由自主的又向后移了一点。她想，找也不找你这样的。

怎么说呢，王木木虽然自身条件有限，不是大美女又不是大小姐，但也知道自己欣赏的类型绝不是面前骑电瓶车这位，她们俩认识的时间总共还没有五个小时，王木木对眼前这人只知道个名字，其它一无所知，而这人竟然厚颜无耻的说出考虑他做男朋友这样的话，可真是病的不轻。

张雷见王木木拒绝的这么爽快，尴尬的笑了笑：“嘿嘿，我开玩笑呢，你别当真。”

王木木：…

我跟你很熟吗，你就开玩笑。

……

这就是王木木来上海的第一天，从早上八点她就一直在路上奔波，来到陌生的城市，周围全是陌生的面孔，王木木一直都在努力了的劝慰自己——没关系的，才刚开始，熟了之后就会好的。

一直到晚上十一点，王木木才能够躺在床上休息，她的手腕越来越酸，浑身的骨头都跟散了架一样。她想，此刻就算地震来了，她也不会爬起来逃命。

尹娇娇睡在她旁边，耳朵里塞着耳机，音乐放的旁边人都听的一清二楚，又吵又闹心。这时，王木木的手机突然‘叮’的一声传来一声信息，是张娟发来的，问她第一次出远门感觉怎么样。

感觉实在不怎么样，可王木木并不是一个见谁都爱抱怨撒娇的性格，她明明心里一点都不好过，明明很想有个人安慰她，可她还是给张娟回复了四个字——挺好，睡了。

尹娇娇初十上班，她说先去厂里打听打听消息，回来再跟王木木说，一切交给她来管，放心。

尹娇娇一走，出租屋里只剩下王木木一人，楼上楼下的租户来自天南地北，她一个不识，没办法交流，王木木干脆起床出门溜达，她沿着街边的马路一条一条的走，发现这附近就是一个工业园区、四周全是工厂，工厂一家连着一家，中介也是一家连着一家，中介门口坐着很多人，都是需要工作的人。

王木木站在马路边看着，她考虑自己要不要也过去看看，听说上海的工厂招工都是通过中介，要么技术流自主分配，要想自己去厂里上班，是不太可能的。

不过，最终王木木还是没有去，尹娇娇让王木木等她回来消息，那王木木也只好老老实实的在家等，她怕因为自己什么都不懂而去做多余的事情，现在最稳妥的就是等尹娇娇的消息，然后再打算。

可尹娇娇却到晚上十点才回来，王木木锅里还煮着粥，她这一天吃着都是粥，出租房隔壁有个小菜摊，里面不仅卖菜还卖馍，王木木买了五块钱的馍还有咸菜，一天只吃了这些。

尹娇娇说她吃过了，还说厂里暂时不招人，要不明天你去中介看看，也不一定非要跟我进一个厂，有好多厂其实也挺不错，工资挺好的。

王木木等了一天，结果却等来一个工厂暂时不招人的消息，她心里有点失望，想和尹娇娇在一个厂的希望没有了，唯一找工作的办法就是中介。

去中介所要要求王木木一概不知，听尹娇娇的意思，她好像并不打算陪王木木同去，可尹娇娇明天是晚班，白天没什么事，她为什么不陪同。

王木木问她：“你不陪我去吗？”

“嗯。”尹娇娇说：“明天我要和宋清宁去城隍庙玩，你自己去吧…对了，你先睡吧，我出去玩会。”

王木木被尹娇娇坑的简直无语了，她看着尹娇娇欢快的出门恨不得要破口大骂几句——不是信誓旦旦的说一切交给你吗？你Tm除了忙着谈恋爱，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