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女大三,抱金砖。姐弟恋可以,可跟一个把身份证掏出来还没真正成年的男生恋爱,王木木觉得自己脑子得要发多少热,才会如此选择。
从网吧出来,她永远忘不掉那位网管顶着两个大眼袋摆出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他们俩。这种眼神让王木木心里不舒服,像是带着很深的颜色在看着他俩为什么如此荒唐。
其实,荒唐的不是王木木,而是王木木打心底的抗拒。
王木木有着深沉的自卑心,很在意别人的目光与想法,原生家庭的成长经历让她活得很不洒脱,她有时真的很羡慕张跃,没心没肺的一点烦心事都没有。
从网吧出来他竟然还能找到一家黑网吧,他是一点都没看出王木木心里的郁闷,拉着她开开心心进去了。
王木木暗叹一声,有时也会想,是不是自己想太多的性格就应该跟张跃这样没心没肺的人在一起,可在一起了,还是看他闹心。
张跃一开机就玩游戏,王木木坐在他旁边的看了一会儿,轰轰哈哈的也看不明白是个什么。王木木不玩游戏,上网除了登个QQ玩两把斗地主,也觉得没什么意思,而如今她连登QQ也只能隐着身。
可就在王木木登上QQ时,她原本办公室的那台电脑QQ立刻跳出了QQ异地登陆的通知,宋铭这两天一直用她的电脑办公,她离开的突然,就算厂里紧跟着后面再招助理也无从下手,宋铭干脆占据王木木的电脑,刚好这台电脑的QQ登入是默认密码,宋铭守着这台电脑,同时心里也在期待,王木木能够上线。
果然今天,宋铭看到了这条异地登入通知,他顿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去跟她沟通,很怕自己发的信息得不到回应,可又担心她在外其实并不好。
半晌,宋铭才小心翼翼的发了一条:木木,在吗?
王木木收到这条信息时,先是吓了一跳,她连忙看了一下自己的登入状态,确定是隐身才松了口气,眼前这条跳动的QQ头像她并没有点开,像是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的看着。
宋铭的信息开始不停的发:
没看见也没关系,反正总有一天你会看见的。
你在外面好吗?有没有受委屈…我…挺想你的,真的,助理还没招,还想着等你回来。
不过,你应该不会回来了。
木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如果有什么困难,比如缺钱了,一定要记得,还有我。
木木,如果可以,别犟了,回家吧,你要记住,这世上谁都可以抛弃你,唯独家人不会。
王木木默默退了QQ,这个时候她不要任何关心,事情已经这样了,她肯定不会再走回头路了,也没必要和以前再有任何瓜葛。可情绪骗不了人,不管王木木怎么隐忍,泪水还是在她眼眶里打转。
旁边的张跃带着耳麦,专心致志的打游戏,根本没主语王木木的情绪不高,王木木随意找了一部电影观看,一整天,两人都在网吧度过。
实际不是这一整天,而是之后整整一个星期,两人都在黑网吧度过……泡面、香烟、逼仄的过道,屏幕前有人嘴里突然冒出来的污言秽语…在这样的环境了熏了一个星期,王木木脑袋昏昏沉沉,终于没忍住,从网吧跑出去,坐在路边放声大哭。
张跃吓了一跳,连忙从网吧跟了出来,这一星期是他最爽的一个星期…游戏,xing,睡到自然醒,不需要上班不担心身边的人离去…如果可以,他似乎很想就这么无尽的堕落下去。
“怎么了,木木?”
张跃看到王木木痛哭,一时有点手足无措,吓得问道:“是不是想家了?”
王木木摇头,她感觉胸口被无数棉絮填满,闷的让她透不过气,这种生活很堕落非常压抑,并不是她想要的,每天都不开心,越来越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王木木的情绪越来越悲观,她讨厌网吧,讨厌张跃不思进取的混吃混日子,根本不急于工作,两人手头没有多少钱,要不是张跃妈妈记的给点,怕是两人现在泡面都吃不起。
王木木跟张跃生了气,她不理他,回出租屋里睡了三天,不吃不喝,人越来越消极。
张跃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王木木,他吓坏了,手足无措间只能搬救兵…他的妈妈,他发愁的说,王木木应该是不高兴了,不搭理人,也不让碰,突然这样不知道怎么了。
张跃妈妈更不知道,可她顶着儿子的重任,只能带着一脸慈母的样子去与王木木谈心。
王木木躺了三天,不愿意给张跃脸,可张跃妈妈不行,她坐在床上,听他妈妈说:“木木,阿姨知道你有很大的心理负担,你家人不同意,小跃比你小,而且他还不太懂事,这些对于你开始可能都是压力,可木木,你也别想太多,在我眼里,你还是孩子,以后有什么事我们都会为你们承担起来…木木,你也别急,以后只要跟小跃好好的就行…其实啊,去年小跃就跟我说过,他说厂里有个女孩子很漂亮,他很喜欢,当时我还笑他,没想到一年后他却把你带回来了,我吧,不管他喜欢什么样的都挺支持他,主要小跃喜欢我们就喜欢,大点也无所谓。”
张跃妈妈说着说着抓起王木木的手说:“其实阿姨心里一直有遗憾,我和你叔叔的婚姻就是家人做主,当时跟他结婚也没有爱情,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了二十年,后来我就一直在想,我儿子以后的婚姻我一定不参与,让他自由恋爱,自己喜欢,这样才幸福,才可以开开心心的。”
“木木,你别怕,我们以后都会对你好的,你跟小跃结婚,该有的我和你叔叔都会帮你准备,你也别过分牵挂你的爸爸妈妈,他们现在不同意,只是在生气,以后你和小跃把日子过好了,我相信他们自然会接受的,都是做父母的,对子女能有多少仇恨,别急了,明天我和你叔叔休息,带你和小跃去外滩玩,好吧。”
张跃妈妈的一腔肺腑之言确实起了一点效果,王木木不会跟长辈摆脸色,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第二天,他们四个人一起去了外滩,坐摩天轮,抓小螃蟹,吃特色小吃,买珍珠手链,拍照…玩了整整一天精疲力尽的回了家。
再过一个星期,张跃和王木木开始找工作。
张跃从他二叔那里借了一辆破到连一向不怎么讲究的王木木也不好意思坐的电瓶车,两人骑着电瓶车开始四处溜达,寻找周围厂子门口有没有贴着合适的招工启事。
一连好几天,两人都是无功而返,电瓶车开出去二十里路也找不到合适的厂子,刚开始的激情也随着一天天的没结果而慢慢失望烦躁。
七月的天,开始燥热,白天骄阳似火,出门转了几天,除了脱成皮,一无所获。
王木木跟张跃说:“这附近没有印刷厂吗?你对那个联动机和包面机很熟悉,自己操作应该没问题,再说上海工资应该比过苏州,就找印刷厂吧,如果远的话可以住宿舍什么的,还是有目的性的找工作好一点,不然这样没有目标的找,找到除夕夜也不一定找得到。”
王木木给出了建议,张跃也不在每天晒冤枉太阳。他在网上找工厂,投简历,没两天,还真有一家印刷公司通知面试。
面试那天,张跃还是骑着那辆破电瓶车,载着王木木一路寻了过去。
通知面试的印刷厂很远,电瓶车足足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给她们面试的是一位看起来都快有六十的老阿姨,一脸不苟言笑,面相很凶,第一眼看就不像很好沟通的人。
她问了一些张跃的基本情况,了解后表示厂里只需要技术工,不要文员,说着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王木木。
王木木之前在富兴做质检,后来得宋铭帮助做了助理,可她这种条件,不管助理做的多好,没有学历,出了富兴任何一个公司都不需要,而且助理的工资明显比普工要高出一半。老太太精打细算,根本不需要这种没学历、还不了解的人做公司文员。
张跃看了王木木一眼,如果老太太真不要王木木,那他肯定也不会做,两个人在一起可以相互照顾,再说王木木性格根本不是活波开朗型的,张跃比较担心她出去上班不够圆滑而处理不好同事关系。
谁知王木木听了老太太说的话,并没太大失望,只说自己普工也可以做,上班挣钱都一样的。
老太太这才勉强同意,说了普工和技术工的工资,问他俩可以接受吗?可以就来上班,不接受也没有什么可谈的。
王木木接受,张跃听王木木的。
不过上海的印刷厂是两班制,每天要上十二小时,白天黑夜的倒班,这个厂没有质检,机器下来直接检验装箱,王木木被安排到联动机下装箱,偶尔哪里缺人也要去帮忙,乱糟糟的让她很不适应。
尤其是夜班,王木木没有熬过夜,过了十二点,眼皮越来越沉重,整个意识都是模糊的,脑子里就想着要睡觉,坚持的非常痛苦。
车间最东边开了一排窗,每天凌晨一过,王木木每隔一会儿就看一眼那排窗,等着天色泛白,等着阳光微熹,等着下班回家赶紧睡觉。
可每当她熬过最困的时候,一到下班,整个人又开始精神抖擞,回到家一点睡意都没有,没事做,只能洗衣洗被洗鞋,把能洗的都洗完了才躺在床上…依然睡不着。
天气越来越热,张跃买来了一台电风扇,每天开到最大档,出租屋里仍然闷热,睡一觉醒来身上仍然一身汗,身体湿哒哒的黏在席子上,特别难受。
盖在身上的毯子隔两天就要洗一次,每次都是王木木洗,张跃帮着拧水,有活两人一起干,用王木木的话讲:“你要不想干也行,那我就不上班,在家给你洗衣做饭,但既然你我都上班,那家里的活必须一起干,没有家务活非要女人干这一说。”
张跃是独生子,虽然家庭算不上很有钱,但也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在家从不干活,在他的认知里,家务活理所当然是女人干,男人负责赚钱养家就行。
可王木木并不着这样认为,二十一世纪,早就提倡男女平等,王木木对谁都客气隐忍,唯独张跃,格外斤斤计较,说话也是不留余地的刻薄。
人总是在还没学会爱的时候喜欢变相的去折磨爱自己的人,不把对方都伤的血淋淋不罢休。
一个月的轮班下来,王木木又瘦了很多,黑白颠倒了一个月她依然不太适应,脑袋昏昏沉沉,上夜班除了想睡觉,什么都想不起来……至于那些在苏州的日子,虽然只过去了一个月,但在想起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某个休息日,王木木和张跃在家睡到了下午,两人醒着也不起,各自盯着天花板发呆,呆了好久,张跃才说:“木木,我还是不适应晚班,熬的难受。”
王木木感同身受:“我早就受不了了,天天熬夜熬的脑子不知道该想什么,作息全乱了。”
接着,两人又安静的发起了呆,电风扇边摇着头边扇出闷热的风,但聊胜于无,两人就算躺着不动,身下的席子还是被汗水打湿,黏在皮肤上,别提多难受。
王木木叹了一声,有感而发:“我们什么时候就能过上好日子,可以有自己的家,不必东奔西跑,夏天可以尽情的吹空调,冬天也是,不必为没钱烦心,出门有汽车,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也不必看人脸色过活。”
是的,人活着,从来没有顺心如意,王木木在憧憬未来,可她也知道,普通家庭,想要闯出名堂,就算比人家付出多一倍的努力,有时也不如别人生来就站在最高点。
张跃说:“会有那么一天的,我不会给人打工一辈子,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他说的时候真情实意,也许那个时候少年真的想给王木木一个美好的未来。
那时的少年躺在廉价的出租屋里,说着最真的誓言。
后来两人在那厂里又坚持了半个月,月底厂里发工资,自然没有小跃和王木木的份,可在里面上了四十多天,她和张跃自然和厂里一些人建立了简单的友谊,王木木随口问了一位看起来很老实的小姑娘的工资。
虽说厂里每个人的工资都是保密的,可每到发工资总有人忍不住好奇,到处打听别人的工资,王木木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她签合同时,人事的老太太跟她说:“普工基本工资3000,技术工4000,车间员工工资都是一样的。”
老太太说的认真,王木木也真相信了,可现在,人小姑娘大概也缺心眼,竟也老老实实回答了:“我这个月发了4300,我哥,诺,联动机上的,他这个月还没有上个月多,才发了七千多。”
王木木:……
不问不知道,一问才知道原来这本地的上海老太太把她和小跃当傻子耍,王木木找到小跃跟她说:“不要做了,去找那个老太太,要么涨工资,要么离职,别把别人都当傻子。”
可老太太多厉害,到了她那个年纪,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就王木木这样的,她根本不放在眼里,依然有理有据的跟她们说:“当时我跟你们谈工资的时候可是认认真真的跟你俩讲过,也是你们自己同意的,怎么,看人家发工资就沉不住气跑来找我?合同都签了,工资不会涨了。”
王木木好笑:“是啊,你是跟我们讲过工资,可你不光讲过工资还讲过车间每个人全都是如此,所以什么怎么,这工资一发下来,亮出来我和张跃就比别人手短了,脚短了?要知道我们可是干同样的活,也不见的比别人慢一点或少干一点,可得到的却比别人少好几千,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不合理。”
王木木以为自己性格已经够好了,只要不是太过分,她都会无所谓,可现在她确实是生气了,一张口也不想客客气气的好说好了。
老太太斜了她一眼,哼道:“你可真是牙尖嘴利,我不跟你说,我跟张跃说。”
“你跟他说没用。”王木木往前一步:“你这事不对,他难道傻吗,比人少拿三千多不仅不生气,还得开开心心的跟你说谢谢吗?”
王木木说话也不好听,她不懂的委婉,还没学会左右逢源,这些话让老太太皱起了眉头,说道:“要么做,要么走,随你们。”
“行。”王木木好像等的就是这句,笑道:“工资结清,立马消失。”
就这样,两人又失业了,回家的路上,王木木问张跃:“我是不是太冲动了。”
张跃摇摇头:“要不是看她是个老太太,我早动手了。”
王木木却发愁了:“我们又没有工作了,难道又要每天骑着小毛驴出去溜达找活干吗?你爸妈要是知道了怎么办?”
“再说吧。”张跃说:“先不跟他们讲,我们每天出去转转,我就不信,这么大的上海,还没有我俩的容身之处。”
“要不……”王木木坐在电瓶车后,看着少年的背影说:“我们还是回苏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