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想高声喊人来援。
刚张开嘴,又随即闭上。
若是这事办不成,就没法上京。
这蛇虫鼠蚁,毒瘴林霭聚集的地方,做官都没人愿意来,大多都是犯错贬谪的官员才被发配到这里来。
他是决计不愿意再再这里呆了。
这人身体无力,对他那一击也不过是普通人的水平,若非占了突然的先机,也不一定打得倒他。
如今,又落了水,料想也游不动,要不了多久便会溺毙。
必是死了。
对,就这么回报。
他靠着窗,匕首捅过去杀了他,尸体顺着力掉海里了!
打定主意他定了心神,又仔细想了想有什么地方圆的不够好......
......
官道上,两架朴素的马车一前一后奔驰着。
“小姐,红笺身上越发烫了,怎么办?”
绿阑拿着帕子不停擦拭着红笺额头细密的汗珠。
出了林家,他们改头换面,买了两辆马车,孙壮驾着一辆,上面安置林清海的遗体,另一辆叶君寒驾着。
片刻未曾耽搁,向着林家祖宅所在的上林县赶去。
出了府城不久,红笺强撑着的身子,再也坚持不住了,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如今,居然烧起来了。
豆大的汗珠不停的沿着她的额头顺着脸颊向下流。
林仙儿顺着领子摸了一下,内衫已然湿透了。
她唇色发白,面容暗淡,眉头紧蹙。
似是魇着了,喃喃些含糊不清的话语,痛苦极了。
“夫子!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下一个镇子?红笺耽搁不起了!”林仙儿皱着眉头,朝外面驾车的叶君寒问道。
“出城已经有一个时辰了,约莫快了。”
叶君寒端坐在车辕,穿着朴素,面容沉静。
即使车速急促,他脸上也丝毫没有慌乱。
无论何时,总是一副公子如玉的谦谦模样。
林仙儿拿着帕子蘸了些水,轻轻靠近昏睡的红笺,小心的替她润唇。
她失了太多水。
“不要,不要过来......不要这样,你们滚开......滚开啊......小姐......小姐......救我......”
林仙儿终于听清了红笺的呓语。
已经流了太多泪的眼睛又泛起湿意。
她轻轻起身,仰起头。
不让眼泪流出。
绿阑也听清了。
她以手掩面,无声的流泪。
是她的错。
她应该告诉小姐,告诉红笺她的心情。
或许......或许就可以一起守卫着留仙居......
或许......红笺、郝嬷嬷她们就不会因为找不到小姐而焦急......
或许......她们就可以逃出一劫......
太多的或许......
她深深的自责。
林仙儿轻轻揽住了哭泣的绿阑,“别哭了,绿阑姐姐。”
她轻轻环抱绿阑,“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了......”
“再哭......也没法改变任何了。我们要,好,好,活着!”
林仙儿一字一句,铿锵坚毅。
绿阑泪眼朦胧的看着她。
林仙儿正对她微笑,那么温柔,那么浅......
再也没有以前的娇俏,纯真,和不知世俗。
绿阑知道,小姐向来聪慧,她,一夜间,长大了。
绿阑喃喃道,“小姐,你,你,不怪我了吗?”
林仙儿眼睛里满是温柔,“怪你做什么呢?”
“......不怪我,骗了您吗?”绿阑小心翼翼,可怜极了。
林仙儿轻轻的安抚她,浅笑嫣嫣,眼睛里盛满怜惜。
“或许还要谢谢你和夫子,若不是因缘巧合去了偏僻的竹园,我......怕是也......”
“至于骗我?......我确实很讨厌欺骗......”
驾车的叶君寒紧了紧手中的缰绳,叱了一声驾。
“可是......看过那么多鲜血,我突然觉得,比起死亡和失去。好像没有什么是不原谅的......如今,我的亲人,就剩你们了......比起你们,小小的谎言又算得了什么呢?......父亲说,要我好好活着。”
林仙儿眼神坚毅,“我一定会做到!”
绿阑看着成长的小姐,突然眼睛一酸,伏在林仙儿怀里,放声哭泣。
林仙儿低头看着释放了积压已久压力的绿阑,轻轻替她梳理凌乱的碎发,目光温柔似水。
再也不想失去了。
她的父亲林清海幼年丧父,家徒四壁。
亲戚们不愿沾他们孤儿寡母的烂摊子,纷纷躲得远远的。
祖母为了养家,无奈带着父亲去了外祖家做工。
后来,好容易父亲衣锦还乡,可祖母积劳成疾,没享几年清福,就去了。
那些见父亲富贵了,又想贴上来的亲戚,被父亲断的干净。
如今,除了父亲还乡时整修兴建的老宅还在以外,已经别无所依。
那些故乡老人,怕是也早已相见不相识了。
至于她的母亲那边。
外祖父、外祖母很早就逝去了。
舅舅学识有限,早年间走了父亲的路子,才得以去很远的地方做了个小官,再也没回过乡。
天高路远,自母亲死后,已经很少往来。
若是投奔过去,时日短了还好,常年借住少不得招人嫌。
林仙儿心中不愿。
更何况若是投奔去了,就代表她的婚嫁,以后都要由舅舅、舅母决定。
她更是不愿。
重宪哥哥又不知生死,若是随意将她嫁给别人,她该如何反抗?
想到林重宪,林仙儿只觉得心如刀绞。
林府遭此大难,王同知造反必然有所依仗,谋算周全。
特意设下了调虎离山之计,将重宪哥哥早早调走,可见很是忌惮他,他去的地方定然也是天罗地网......
重宪哥哥。
她要嫁的人,只能是重现哥哥!
她要等他。
待葬了父亲,她就留在林家祖宅等他。
他若是活着,定会寻来。
她相信他。
无论他当初被父亲派去了哪里,无论遭遇了什么,只要他活着,就一定会找到她!
马车渐渐放慢了速度。
叶君寒轻轻掀起帘子一角,“晚颦。”
林仙儿有些疑惑,向他看去。
随即恍然,笄礼已经行过,她,已经是可以称字的年纪了。
可她的笄礼之日,多了一个晚颦的字,却永远少了一个唤她宝珠的爹爹。
叫她宝珠的人,这世间,再也没有了......
叶君寒接着道,“前面有个小镇,镇上应该有医馆。”
她回了回神,“直接入镇,红笺耽搁不得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