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外院,新收拾的屋子有些简陋。
可叶君寒置身其中,半点不损他清贵的气质,一如往常,斜倚在桌边看书。
“坐。”
“孙壮不敢。”
“呵,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敢的。”
孙壮额上有些冒汗,昨日他极没眼色,一时间忘记了公子不喜欢别人靠近,有些爱干净的洁癖。
下意识听了林仙儿的话,抱着被子就准备挤挤同公子睡在榻上。
被公子一个淡淡的眼神定住,才意识过来,急忙改口,坚决要睡桌子。
幸好,反应过来了。
不然,怕是就不是现在跪着这么简单了。
“孙壮知罪。”
叶君寒没理他,平淡的翻过一页。
孙壮一动也不敢动。
“行了,起来罢。”
“谢公子。”
“京都指挥使魏嵬那边如何了?”
“回公子,那魏嵬带着亲兵正在清点账目,准备装箱封存,运回京都了。见您没在,还问起您了,被云风搪塞过去了。他忙着接手潮州势力,一时半会,应该没时间细究您的去向。”
“太师比我想象的更加狠辣。”
原本他得太师默许,策反了王同知一家投靠太师,将来许他们一个好前程。
谁料太师一手过河拆桥玩的当真妙极!
还大义凛然,博了个好名声。
太师亲信探亲途中听闻不平之事,义愤填膺,先斩后奏,还无辜死去的林知府一个公道?
呵......
那魏嵬世代京城人,来潮州探的哪门子亲?!
哦,对了,听云风说,他有个小妾是潮州人,难不成是来探小妾家人的亲?
真真是情深义重啊!
叶君寒讽刺的笑了笑。
如今,王同知满门被杀,百口莫辩。
太师却即将收获小半个国库,又将潮州收入麾下,还得了个美名。
当真厉害。
威名远播的太师,果然名不虚传。
“少爷,我们借机安插到潮州府的人最近被魏嵬接手后,尽数被拔除了。”
孙壮小心翼翼的回禀。
叶君寒听了,不怒反笑。
“好。”
“少爷,您不气吗?”孙壮小心翼翼的问道。
“有什么可气的,若是我要接手一个地方,定然也会上下清洗一番,才能在合适的位置安上我的人.......全面掌握这个地方啊。”
叶君寒放下书,一脸认真。
他确实不气,一切如他所料,有什么可气的。
明面上,是他推翻林家后,第一时间将自己的人,安插在潮州府各个重要的位置。
可这些人......
本来就不被他信任啊。
不过弃子罢了。
呵,说不定......
魏嵬拔掉的,还有太师亲自派到他身边的眼线呢......
魏嵬向来以太师为尊,是太师一手培养的亲信,和太师一样多疑。就算知道哪些是眼线,以他的手段也绝不肯错漏一个。
毕竟能被他放在各个一把手职位上的,任谁都会觉得是叶君寒本人最信任的亲信。
想想,若是有奸细想要急着向太师亲信魏嵬表忠心,却不被信任的模样挨上一刀的样子,他就觉得好笑。
他勾起唇角,倒了一杯茶,心情有些好。
他的人,早在四年间就一点点不留痕迹的插到了各个地方。
如今林家倒台,杨通判和王同知两个分庭抗礼的也没了。
再去掉魏嵬自以为拔出的——他的人。
剩下背景清白的人就要被提拔了。
不巧,他的人大多都在此列。
天高地远,太师不可能特地大批派人填补职位。
只会派自己的心腹空降知府一职,然后那知府会提拔些背景清白的人收为己用,填补空缺。
再然后......
这潮州,明面上,是太师的。
暗地里,就是他叶君寒的了。
一个被架空的知府,能泛起什么波浪呢?
就算他之后意识到了,也于事无补。
已经入了他叶君寒嘴里的肉,就绝不可能再吐出来。
等他的人彻底掌控了潮州后,这里,便再没有所谓知府说话的余地了。
太师接到回复,将永远只会是......一切安好。
他轻轻闻了闻茶香,笑道,“新买的茶不错。”
“少爷喜欢就好。”
“对了,林重宪那边确认了吗?”
“严国忠说都解决了。他近日忙着处理商船的后续事宜,不过,估摸着应该差不多了,很快就会去潮州和魏嵬汇合了。”
“嗯。”
林仙儿怕是永远等不到她的竹马了。
叶君寒端着茶杯,目光平淡。
“对了,有件事你去办。”
“少爷请吩咐。”
“林清海那个老狐狸,果然留了一手......你还记得,当初他在桌上写的遗言吗?”
叶君寒看着孙壮。
孙壮摇摇头。
叶君寒放下杯子,蘸了些茶水,在桌上写道,“宝珠,好好活着。听重宪和父子的话。爹爹先去找你娘亲了。父绝笔。”
“看出什么来了吗?”他问。
孙壮凑近看了看桌上的两行字,百思不得其解。
“少爷,我看着没什么啊?”他憨厚的脸上带着疑惑。
叶君寒轻轻笑了笑。
“你看这两行字,这里,’爹爹先去找你娘亲了’,为什么用这个’先’字?只说’爹爹去找你娘亲了’也未尝不可。”
孙壮摸了摸后脑勺,“可是,加个’先’字也未尝不可啊?”
叶君寒点了点头,“没错,多个字也说得通。但是......为什么会写成两行?不是三行呢?明明有三句话。而且,还写的......”
他看着桌上未干的茶水,皱了皱眉头,“......这么交错。第一行字的’宝珠,好好活着’,在第二行字的后面,而不是和第二行字的开头对齐。这又是为什么?”
“或许是要死了,太着急,就顾不得写的那么工整了罢。”
叶君寒摇摇头,“不对。既然情况紧急,就会尽量少写些字,那前面的’先’字就说不通了。更何况,我走后,他有很多时间留下遗言。”
孙壮依旧茫然。
他笑了笑,“我也是知道昨日,在那山上才想到的。后来,看到那间屋子才彻底确定了想法。”
“林清海其人,老谋深算,狡兔三窟的道理,他不会不懂。所以,他的遗言,除了字面上的意思,还可以......”
他又蘸了些茶水,圈画了桌案上的几个字。
“......这样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