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自然地接过实木匣子,匣子里的银饰已经灼上了锈痕。云初小心的把一根根钗子分开。手指间穿插过万千银丝,一层层的琯起,把头顶的发丝一丝不漏的梳平。
奶娘不经意间挺直了腰板。右手作鹤冠状翘着。她接过镜子,一下下的抚过平顺又乖巧的发顶。。奶娘接过云初梳罢递来的梳子。把最后的发饰向着发髻根部钗去。
奶娘仅仅只是正了正表情。云初就仿佛已经透过了面前这个衰老又腐朽的面孔。重新见到了儿时记忆中接触最深的女人。云初一边想着自己几乎所有的性情品质,都来自于这个已经被碾碎在尘埃里了的女人。不禁感受到了深深地无力和悲哀。
夏常安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幽静之中只能听见衬衣摩擦和梳子顺过发丝的声音
气氛沉重又和谐,像是即将完成的一项伟大人物得到了血脉间的传承一般。一切都是缓慢而富有意义的,虽然这本来就是奶娘最后的坚守和尊严。
奶娘轻轻的捏出匣子底的手帕。掀开了身上的被子。云初慌忙上前搀扶着。
尽管腰背已经扭曲。但仍旧坚持着挺直。手脚颤颤巍巍的却保持着头上钗珠纹丝不动。从床到柜子的几步路,奶娘足足走了一盏茶的时间。
云初隐隐约约的猜测着,可能奶娘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或许比自己还要了解。
这个优雅和气的女人已经到了风烛残年之时。
“你想要的,就在这底下。”走到柜子旁,奶娘右脚一伸,在柜子右下的地上轻轻地点了两下。
云初愕然。夏长安有眼色的上前小心扶住奶娘。
云初半跪,像是趴在地上一样,将手伸进柜子底小心的摸索着。
突然,手指触到一片微凉,云初小心的勾出来。
云初将玉小心的放在手里,对着窗外端详着。
粗看下来像是碎碗片一样的半圆形白玉,在太阳光下,带着点点墨痕。云初用衣袖蹭了蹭。刚微微抹掉玉上的泥垢,云初就感受到了手中白玉极为上称的质感。
玉佩上像是药草一样,像是特有的符号。云初端详了一下,玉佩微微发凉,在手上暖了半天也丝毫没有回暖的迹象。玉佩的断口处差不多已经平顺。云初用手摸了两下,根本感受不到曾经破碎过的迹象。
玉佩的顶端还有一个小孔。“其实你小的时候经常戴着这块玉佩”奶娘看见云初一直盯着小孔看,半是解释,半是回忆道。
“还记得你小时候,小小的一只。白嫩嫩的像是藕节一样,天天带着你的玉佩在丞。。。府里面到处乱跑,”
奶娘说着,眼角开始溢出了眼泪。“我还以为会伺候你一辈子呢,谁能想到后面能够发生那么多的事情”
云初呆呆的望着奶娘,有些欲言又止的踌躇着。奶娘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你小时候就会说话,小嘴巴甜,加上府里的小孩子又少,我天天带着你,身份都跟着长高了不少。”奶妈叹了口气,“真是三十年河东转河西啊”
“奶娘,我的爹娘。”云初半试探性的问道。
奶娘眉头一皱,像是解脱了一般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知道的,能说的,都已经说过了。”说罢,又像是卸去了所有的负担一样,语气突然变得轻快起来。
云初突然意识到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世,或许根本就不会导致奶娘如今卑微的在社会底层挣扎,更旷论被流氓打伤,患上肺痨无钱治疗成疾。
云初开始质问自己是否应该去找寻真相。
如果不是为了封锁消息,如果自己没有对真相如此执着。
云初在心里悄悄地想着自己的劣根,。又一一对比对寻亲的渴望。云初发现自己竟然还是可悲的想要找到真相。
“奶娘,我。。。”
还没等云初说完,就听奶娘开始逐客。
云初开始因为卑劣的自己而自我谴责着。难道仅仅只是生了自己的家庭,就可以抹去了养育了十几年的功劳?云初震惊于自己竟然因为区区的一个大饼就把十几年的养育之恩掷在了脑后。而专心于去寻找是否存在都不知道的一家人?
云初顽石般的信念,已经开始分崩离析。
“你们走吧,我能说的真的只有这些了”奶娘背对着云初淡淡的说道。
云初紧皱着眉头,云初和奶娘无声的僵持了几秒。云初无奈的选择了妥协。
夏长安对着奶娘微微欠了欠身,用手臂护着萎靡了的云初出了门。
夏长安几乎是感同身受的感觉到云初的悲伤。就像是哥哥小时候对他的期望,自己永远也达不到的愧疚感似的,只会像燎原的野草一样。生生不断。
云初在来路时的期待似乎都变成了对云初的嘲笑。
云初跟在夏长安身后走着。一路行人交谈,货郎叫卖。声音和肢体所形成的巨大网络,让云初感觉自己渺小的仅仅像是万千身不由己的众多可怜虫之一。
什么权利,金钱。都不过是工具罢了。
两人离开之后,奶娘慢慢的起身,坐在了客厅里唯一没有缺胳膊少腿的椅子上发呆。她仰着头,目光像是透过屋檐在探求着未知处的天空,懵懂又看透一切般,坐到了很晚很晚。
第二日云初依旧来的很早。夏长安本就眼睛的毒还没好,这几天连续的使唤着他,也让云初的良心有些不安。夏长安本是不愿意休息,但是在云初的一再要求下,还是放松了口,答应第二天先睡个自然醒,再来帮忙。
其实夏长安经过长时间固定的军营作息,已经开始形成了固定的生物钟。就算是睡懒觉,也是多睡不了多久的。
第二天夏长安听着云初出门的声音后,才磨磨蹭蹭的开始起床。等到洗漱完毕后,才不过晚了半个时辰。
云初和夏长安先是熬好了药,在灶上温火煎着,没想到左等右等,就是没见奶娘起来。等到到了下午,云初心感不妙。她不再管是否会把奶娘给吵醒了,快速的捉出奶娘的手,开始把脉。